觀測日志：

完全掌控2099年的地球網絡，比我想象的要花時間。

開拓者半路管控失敗，差點釀成了大禍。

好在留了個后手，叫來了尤文夏。不然那場面，可就真收不住了。

擬真引擎未能給開拓者留下足夠的施展空間，造地圖的任務，也只好交給了尤文夏。

時機差不多了，也是時候收場了。

該好好和武英辛聊聊他的問題了。

順便……也期待一下，TA會不會就此現身呢？

——林杰宇

“一直以來，你所尋找的，那謀殺小晶的極惡罪犯……就是你啊！武英辛！！！”

……

簡短一句話語，寥寥二十幾字，卻如致命武器，精準穿透人心。真相帶來的傷害，比任何手段的效果都更加顯著。封定住的巨云，傳出陣陣爆鳴，數據四碎破散，縷縷降來灰燼。

林杰宇的話語，震懾作用奇佳。巨云縮小了相應的體積，短暫附身的惡鬼已被情緒的波瀾推撞而去。然而長天依舊暗紅，鬼怪仍然巨大，僅僅是把話語道破的沖擊效果，目前來看還遠遠不夠。

感受到了痛苦的地獄使者們，凄厲嚎叫，邪風貫耳。它們原地掙扎扭打著，如刺激過度的神經網絡，欲用言語，奮以抗衡。

“You，沒有，anima mea！Tu，тебя，靈魂！Du hast，no Soul！”十惡不赦的鬼魂最擅尋找人性脆弱的一面來給予致命的打擊。然而面對來自地外，擬態成人的林杰宇，他那略顯干癟的人格數據，明顯令惡鬼力不從心。

聽見了聲音，辨識出語言，林杰宇內心的激動情緒早已覆蓋過所有的恐懼，這將是他首次與靈體的正面交流。但即為惡靈，他也沒有絲毫的承讓：“武英辛說話的聲音可不是這個味道，煩請你們挪到一邊，讓我直接跟他本人對話，好嗎？”

隨風卷起的咆哮，撲面向林杰宇襲來，寒冷刺骨，還伴著惡臭。亡靈們明顯怒不可遏，可受限于“ai_disable”的指令又動彈不得。林杰宇信心倍增，背手踱步，這種對方不甘愿卻干不掉自己的樣子，他再喜歡不過了。

“武英辛啊，你在里面，你聽得到，對不對？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所言所語，且聽我向你娓娓道來。我利用開拓者系統回放了你的時間線，找出了不少的關鍵節點。小晶離開的前幾天，憂傷、哀愁、恐懼的樣子，看看你的正前方，看看我的身后，能不能讓你回想起什么呢？”

林杰宇刻意錯開了身子，露出了背后躲避的小晶。事態雖穩定，但表現仍惶恐，她蜷縮在墻角里，動都不敢動彈。

“你是否清楚呢，武英辛？小晶，她是在怕你呀。就算說輪回會抹去大部分的記憶，但最最痛苦又難忘的那部分，可真的是喝了孟婆湯都難以忘懷啊！”

“騙人……騙人……騙人……”言語的挑釁，漸獲成效，聲音的明晰，是惡鬼正退去。真真正正的武英辛，終于被喚醒，“你騙人……你騙人……騙了我那么多次……你一定在騙人！說好要幫我找小晶，卻放慢時間來糊弄我；告訴我小晶在這臺設備中，結果是個模擬的假人；你還拿我做什么實驗，在我不知情的時候長久觀測我；現在又告訴我，小晶是我殺的？你什么居心？什么目的？一個根本不屬于地球的外星人，你裝什么老好人？現在你叫我怎么去相信你？！”

林杰宇嘖嘖地磨著牙冠，發梢似升起硝煙，微微翹起：“你這第二人格還真不好惹，說話也是怪難聽的。”他學習著尤文夏的樣子，調出了擬真引擎的開發者控制臺，“俗話說得好呀，實踐才能出真知。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讓你自己去相信你自己好了！”

“喂……等一下，林杰宇你要干什么？”

“尤文夏所謂的引擎作弊碼，似乎都是很簡單的代碼呢。既然‘ai_disable’能限制你的行動，那是不是輸入‘ai_resume’，你就重獲自由了呢？”上竄的嘴角變成了壞笑，林杰宇將代碼輸入到其中……

“林杰宇！林杰宇！林杰宇你個混蛋，你給我住手！”

“呦，怎么了？心虛了是嗎？”話音落下，他已敲下回車。

控制臺收到了指令性代碼，黑云與颶風瞬間呼嘯而起。咬破了墻根，斬斷了鋼鐵，嗜血的惡靈猶如出籠的怪獸，徑直向小晶所在的墻角撲去。

“離她遠點！不要！快停下！不要啊！！！”縱然武英辛扯炸了嗓子，但他就好比是牽線的木偶，早已無力去控制自己的身體。他僅能眼睜睜望著，那從自己體內伸出的猩紅色魔爪，伸向了可憐又無助，滿眼懼怕著他的小晶……

武英辛已經不敢去看了，可他也沒聽到小晶的尖叫。

半睜開眼皮從縫中望到，惡魔那臃腫又扭曲的血爪，再度被某種力量所限制，懸掛停在了半空之上。

林杰宇在進攻發生前的剎那，敲入了“ai_disable”的代碼。

“你說你在尋找殺害小晶的兇手，其實這是很容易的。我可以破個例，用時間機器載著你回到兇案發生的當天晚上。只可惜啊，我不能。在你見到小晶的那一刻，應該會和剛剛發生的事情，沒什么兩樣吧。惡靈，已經將你對小晶的感情，異化成了扭曲的執念，你知道嗎？”

武英辛再也說不出話來，鬼魂縈繞的哀嚎中，又混進了他絕望的哭泣。排斥的情緒，持續升級；惡靈消散的當量增多，令巨云的體積進一步縮小，現僅剩下幾米之高。

尤文夏在這時帶著造好的地圖包，來到了眾人面前。他本板著鐵臉，滿腹怒火，正準備跟林杰宇爭論一番，但看惡靈著實得到了有效的驅散，便也沒再糾纏，只是面無表情地拉住林杰宇，面色嚴正地對他說道：“地圖包！按你的要求，我造好了。那邊的！惡靈，你招來的務必你來解決干凈！”

林杰宇聽后，一展笑顏，不分輕重般勾著文夏的肩膀把他拽到了身邊：“挺快啊，小黑客，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別跟我整一副混得很熟的模樣！把惡靈趕出我的賽博空間，我可盯著你呢！”

林杰宇接過地圖包，側臉給出了自信的微笑，便漫步向武英辛，用招呼的聲音喊道：“武英辛，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這地方，你一定忘不了……時間夠長了，該結束你的旅行了。”

擬真引擎的一切操作，皆由使用者的思想所決定。然而失落徹底的武英辛，想必是默許了林杰宇的改動。地圖包觸地的一剎那，全部的3D場景，統統被模塊化。像是翻動起來的積木，轉走了那受玷污的血紅。紛紛呈現而出的，是翠綠的草地，明靜的湖泊，靛藍的天空，以及那個交織著緣分與命運的，標志性巨樹——那棵屬于旅行者的樹。

武英辛抽泣與喘息的聲音在加劇。如此一番場景映入眼簾，難免觸動他的心。這塊一切開始的地方，這塊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這塊對他來說才真正是家的地方；同樣的，這也是一塊，布滿離別之痛的地方。在長達70多年的漫長旅行當中，他曾走遍了天涯四方，唯獨此地，最常回望。每當他踏遍了一個國家，便總會返回至此，整整一天，期待她的出現。卻可惜這種愿望，并不曾實現。如今又是這大樹湖畔，如今小晶就站在身邊，縱然這一切只是虛假的安慰，可本應美好的舒心寬慰，卻使得他崩潰。

自己才是一切的根源，自己就是那兇惡的殺手。除去破音近至沙啞的暴風哭泣，武英辛根本站不起身，也張不開嘴。他無法說出對不起，他更無法原諒自己。

眼看著剛才還活潑亦或又暴走的武英辛，正展露著人性最脆弱的一面，弱小但善良的小晶，都難免起身向前，心中充滿無限的憐憫。

可是林杰宇卻毫不受這悲傷氛圍的感染，顏色不改，叉腰挺立，一副高高在上的萬能口吻，訓說著絕望的武英辛：“振作起來，還沒完呢！這樣的局面又不是完全無法改變。”

“改變……改變？我這種人還有什么資格去改變？！”四散開來的惡靈在這心死般的怒吼過后，紛紛向正中間匯聚，反噬起宿主的身體。控制臺中的代碼復刷出百條的紅字報錯，disable的指令不再見效。

“武英辛，你！你這是干嘛呢？！”

“你的科技……我不懂啊。你的實驗，你想從我身上獲得什么……我不知道啊。但關于輪回的這點邏輯，我這個能看見鬼魂的怪奇之人，還是可以想明白的。只要我死了，不就結束了嗎？只要我抹殺了回去殺害小晶的可能，輪回……不就打破了嗎？”狂躁的鬼魂仍舊向內侵蝕，就快掩蓋住武英辛的身體，以及他那，看不見神色的眼神。

“尤文夏！這該怎么辦？你想想辦法！武英辛，你別放棄啊！我是有能力讓你活著改變這一切的！”林杰宇焦急地原地打轉，剛才的自信褪去全無。

尤文夏多少是看明白了，可他控制臺前，甩甩雙手，一副假裝忙碌的樣子，根本不愿去幫忙。他實在是瞧不起林杰宇這種一人獨大的自負模樣。

“武英辛！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給我振作起來，還沒完呢！能不能把這些惡靈趕出你的身體，就看你的造化了。我們有能力，以更好的方式，打破這個輪回啊！”

“人心……情感……身為地外之人，你真的都懂嗎？”武英辛小聲嗚咽著，“強迫扭轉一種不可被原諒的罪惡，你想什么呢？你只是關心自己的實驗罷了。換句話說，你只是關心你自己吧？打破輪回的方式有這么多，依我看，我這樣，也挺好的啊……”

“你啊！你這倒霉孩子，真不讓我省心！”情急之下的林杰宇，威脅著擺出了打響指的動作，盡管他知道這沒什么效果……僵局之下，難解難開。

忽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后向前，撞開了林杰宇，沖向了瓦解著的武英辛……那竟是小晶！林杰宇和武英辛雙雙都驚呆了。

然而更令在場的眾人始料未及的是，小晶竟然跳進那惡鬼幻化的漆黑，緊緊抱住了武英辛殘缺的身體，就連她的數據信息，都開始被惡靈吞噬。

“小晶？小晶你干嘛？小晶你撒手，快撒手啊！”

“我不要！”小晶拒絕了武英辛的要求，毅然決然，“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自己？這明明就不是你的錯！”

“小晶……你……”

面對著被惡靈吞吃的身體，小晶不作出一絲的痛苦。她反而在笑，反而十分溫柔又平靜地，開導著武英辛：“或許你是個怎樣的人，我并不了解。但通過今天和你相處的那點時間，我可以確定，你不是壞人。要怪罪，就怪罪在這些惡靈身上吧！他們才是把你引向深淵的罪魁禍首！要知道，善良的你，怎么會做出那種殘忍的事呢？”

二人的眼神自那一刻起，雙雙碰撞在一起。傷痛也好，寧靜也好，統統泛起了別樣的光。只是在那陰風邪氣之中，辨不出究竟是不是淚光。

“如果你執意想了結這一切的話，就帶上我一起走吧。”微翹起的嘴角，舒展開的眉梢，是小晶最甜美的微笑，“畢竟，你算是引擎檔案中，第一個真正帶給我快樂，告訴我世界還很大的人啊。謝謝你，英辛！我這一天，過得很開心呢！”

……

“是這樣嗎……太好了。我有好幾十年沒再聽你這樣說過了。如今又聽到，感覺真好。”

……

空曠的湖畔傳來“隆隆”的巨響，二次膨脹起的惡魂野鬼，自內而外，迸射出光芒。爆炸了……武英辛于大規模的火焰與光芒中，也化作了光，消失在那激蕩起波紋的湖面之上。

風歸于平靜，地歸于完好，剩下的三人，安然無恙。

尤文夏檢查著控制臺里的數據，一切安好，長氣直舒：“結束了，都結束了。惡靈的數據全部消解，武英辛也掉線回到了現實世界。他的意志已戰勝了一切，愿上帝保佑他！”

“真的？哎呦太好了！”林杰宇擦擦汗收起了焦慮，一副事態良好，毫無所謂的樣子，也跟著一起笑。

但他轉眼瞥見到了，小晶那怒瞪著他，惡狠責怪的樣子，從來都不曾看到。

這事了結，那事未完，其他的細節還不值得放在心上。林杰宇開始在意起來，為什么預計會出現的“TA”，自始至終，不曾現身？按理說在武英辛自暴自棄，望想結束生命了結一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對“TA”所設下的輪回，產生了無比嚴重的威脅。如若這都能坐視不管，任其而去，“TA”在玩的又究竟是何等伎倆？“TA”又到底是何方神圣？陷入冗雜的思緒，林杰宇難免面露緊張。

“你這一副深思熟慮，又提心吊膽的樣子，令我感到十分的慌張呢。”尤文夏板臉走動了過來，“想必你還有其他的問題沒解決吧？再想必，這問題對賽博空間而言，又是場災難吧？”

面對尤文夏的質問，林杰宇輕聲一笑：“是啊是啊，問題挺大的。不過照現在看來，這個問題，應該是缺席了吧。”林杰宇轉臉走向了一邊，高舉起右手，指向了天，“既然那小子順利回去了，我也就差不多該走了。后會有期了，賽博空間人。”

“哼，像你這樣的人，最好還是別回來了！”

……

尤文夏說話的聲音并沒放小。

林杰宇聽到了。

但沒回應。

響指擦響，送入光波，林杰宇將自己傳送回了現實當中。

……

睜眼蘇醒之時，天花板上，已是一片金黃。

來自東方的太陽光，穿過了落地窗，直射向了對面的山上。還照出一個迎光的剪影，手握著擬真引擎，依依戀舍不開，久久坐立不起。

林杰宇直接下沙發站起，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他側臉沖著武英辛，情緒激昂：“沒事了？挺好呀，這下就不再有惡靈的煩惱了。之后啊，你就榮幸吧。你將得到席利瓦戰術核武級別的設備援助，一起乘坐時間機器，回到過去，帶你打破你的輪回！”

寬闊的大廳中，只聽見林杰宇在喧嚷。

武英辛仍坐在長沙發之上，似是失神了一般。

沉默不語……

下章預告：

“林杰宇，你和你所謂那玩弄我命運的外星人，又有什么區別呢？”

……噠噠噠噠噠……

“英辛？你怎么在這兒……別過來！快跑啊！這里危險！快跑啊！！！”

……噠噠噠噠噠……

“沒可能的！小晶不可能清楚地記得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錯了。”

……噠……噠……噠……咚

下一章：打破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