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到小晌午，李茂盛聽到了郭公子遭丟翻的消息。

但有多種說法，讓他弄不醒豁，究竟是咋個兒一回事。他慌慌忙忙刨了幾口冷飯，便把隔壁鄰居王鐵匠喊幾，按幾一潮①，跑到了郭家來。

兩人走攏郭家龍門子外前，郭公子夫婦剛好出殯走了。李茂盛賊眉賊眼②看了一下，地下頭果然撒有紙錢。于是喊道：“王鐵匠！”

李茂盛喊話的同時，把腦殼往大門方向一甩，做了個敲門的暗示。王鐵匠老實，立即上前，把門敲③得“嘭嘭”直響。

在郭家后院一個偏僻的草屋頭，張端公、周大爺、孫大貴，正圍在地鋪側邊，陪著郭員外。忽然，他們隱隱約約聽見了敲門聲。張端公唰聲抓幾鋪蓋，把郭員外塕在鋪蓋窩兒窩兒頭，周大爺和孫大貴又隨手撒些谷草在面面上。偽裝煞擱，三人一趟鉆到干谷草以頭，藏了起來。敲門聲雖然急促，但有節奏。周大爺問：“是背得把墳園頭去的人些回來了吶？”

孫大貴說：“不像。我們告過點子，把后頭來吶喊，不敲門。再說，他們也沒得眾么快迅④，我算過時間，還夠整一哈。”

“弄塊，”張端公說，“會不會是把他們嚇回來了呢？”

“既然碼不實在，”孫大貴說，“看哪個出去脧一下不？”

“那……”盡管張端公也很害怕，但他畢竟是半邊主人家，逼到硬幾頭皮說道，“我招去吧。”

“就你一個兒咹嘖？”孫大貴又點花戲說道，“干脆喊周……”

“對哇，”張端公說，“等周大爺得我一路。”

周大爺被點到了，用貓兒貓兒聲說：“好吧。”周大爺刨開谷草，站幾身來，陡然想幾了馮水生，“唉，老實話嗲⑤，馮水生在門口得嘛。”

“沒有，在床門前沒沕到腦殼⑥睉瞌睡。”張端公說，“說他還沒有咋嬢對伙啊嗻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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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按幾一潮：急匆匆。②賊眉賊眼：賊讀罪。③敲：不讀qiāo，讀kāo。下同。④快迅：迅讀信，快。⑤老實話：想起來了。⑥沕倒腦殼：埋頭。⑦沒有咋嬢對伙：身體沒有恢復。

“喲喂，就對伙都等求于零。”孫大貴說，“早就嚇悚了。”

“浪么作勁的小伙子，”周大爺齆聲齆氣說，“咋縱么不經嚇？”

張端公和周大爺輕手輕腳，出了房門。

“刷尥點嚯①，標死尅尅的②。”張端公說，“如果情況不對，我們就三兩法式跳到泛水圈坑頭③去跍倒④。”

“反正我……”周大爺說，“跟到大哥走，不得栽跟斗。”

兩人走攏大門口，先在柱頭后面跍了一下。張端公才嚇酥嚇酥走上前去，當他剛要靠近大門的時候，大門“嘭嘭嘭嘭”震動起來。張端公頓時嚇了一大跳。

“開門！開門！有沒得人哦？”

喊開門的不像是軍兵，二人很快鎮定下來。張端公弓幾⑤背背兒，瞇幾便(半)邊眼睛，從砸爛的木門眼眼上往外一看：

豁，原來是李茂盛和王鐵匠——兩個老鬼！

門開了，李茂盛說：“整求這半天才來開門，我默倒一滿都死了得。”

“耳朵不好，”張端公賠禮道，“沒有聽見，對不起。”

“逋兒迸！”

李茂盛是流沙堰村子的跨桿里長。雖說倒桶年打年了，可他走進郭家，仍然還把陣相搬幾，架勢整夠。張端公和周大爺跟他兩塊說話，差點要搭梯子。而跟在后頭的王鐵匠，則比較客氣。主動招呼說：

“張端公，周大爺，你們都在呀？”

張端公、周大爺點點頭，隨即把門關了。

李茂盛信⑥了一下，說：“郭金山吶？”

張端公說：“在后蹄。”

李茂盛是出了名的錢腹心⑦，說到錢財，心比斗羌太⑧。他在這個時候跑幾來，不要胡琴笛子都諳得到，負責是來吃兮兮撒的。雖說張端公是外村人，但張端公是郭家的女婿。而且常與李茂盛接觸，自然了解他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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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刷尥點：靈活點。②死尅尅：不活潑。③犯水圈坑：犯水，地下水上翻。④跍倒：跍讀gǔo()，縮著。⑤弓：讀jiōng，身體彎曲像弓一樣。⑥信：觀望，猜度，停留。時間有長有短。⑦錢腹心：愛財如命。⑧心比斗羌太：斗羌，蔑編用具。心比斗羌還大，心兇。

盡管張端公和周大爺心頭，大半截沒有安逸。但張端公和周大爺，都是有腦殼的人。眼下畢竟是郭家遇到事了，人家既然過來，不管咋說，也算郭家客人。所以，張端公和周大爺在面子上，還是盡量給郭員外搊幾①。

“二位請。”

周大爺把手一指，李茂盛喪幾臉，背著手，叮叮咚咚朝后頭走去。

周大爺害怕李茂盛恥兒笑藏在草屋里頭的郭員外，嚇來像掐尾巴的老水子嬢③，便快步搶到前里去，大聲通報說：

“是李大爺和王鐵匠他們來了，有客人到！”

周大爺話音一落，草屋頭一下子響起了接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撤除抵門杠聲。

“怪不得，四到處清風雅靜。原來一把連都在垰垰頭跍到②。”李茂盛愣幾眼睛，到處看了一番。“啥子東西嚇得眾么兇哦？”

張端公把李茂盛和王鐵匠帶進草屋側邊的一個空屋頭，隨手將歪巴離爪④的凳子些搌了一下，讓兩人坐了下來。

沒得好一合兒⑤，孫大貴和周大爺扶著郭員外，也走了進來。郭員外有氣無力說道：“李大爺、王鐵匠，等你們動步了，等你們費心了。”

“來看郭老爺，應該噻。”李茂盛起身說道，“只是我們才將子聽到說，來遲了些。請郭老爺見諒。”

“郭老爺，還是把房圈頭去不？”王鐵匠見郭員外身子不歇氣的抖動，“外前冷，你可能勝不住。”

“對對對，這兒蒿⑥風大，四到處都是敞的。”李茂盛說，“郭老爺身體差，凍住了人吃虧，把房圈頭去偎到⑦，要熱和一些。”

郭員外偏幾腦殼，做了個聽不見的樣樣。

“李大爺他們說外前冷。”周大爺貴兮說道，“喊你把房圈頭去偎到。”

“沒得事。”郭員外坐了下來，“我勝得住。”

“你們兩大爺，干脆朝這兒搌點子。”孫大貴說，“不然，郭老爺他

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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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搊幾：撐面子。②像老水子孃：像老鼠一樣。③跍讀gǔ，縮著，隱藏。④歪巴離爪：東偏西倒。⑤一合兒：一會兒。⑥這兒蒿：這里。⑦偎到：蓋到，使其暖和。

“這另子，再都沒有諳倒，郭老爺屋頭，竟然出眾么大個事情。”李茂盛搌過位置后，說，“先曉得呻，拜回來求得。”

“是哇……”郭員外說，“光是哪個曉得咹……”

“張端公，我聽得道明不白，”李茂盛問，“郭公子究竟是咋個兒一回事？”

“呦喂，標說了，就像鬼找到了嬢。”張端公說，“侄兒子他們在河邊上修船……”

“噢，修船嚯。”不等張端公把話說完，李茂盛唰聲把腦殼一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郭金山，將子一攏屋就忙到去占口岸，難怪我片尖腦殼都鉆不進去。光昂當錢鉆子①，安逸唄？“正當停停個兒坐在屋頭，喝一杯釅茶，還求事沒得言②。”

“咋說咹？曉得要亂尿，肯定就不得喝湯湯。”郭員外抖著氣說，“心想抓緊時間，把它整完算了，單單……”

“郭公子還不而，眾么著急爪子吧？你又不忙到買米(來)下鍋。”李茂盛話中有話——只怪你郭金山的下一代不發旺。本想找點錢，結果錢沒有找到，反而把人都整日塌求③。“你看這下，整來好耙人④吧。”

“牽端說吶，”孫大貴說，“并背得郭公子著急……”

“是嘛，龜兒子些，硬是太做得出來了。”李茂盛口是心非，“所以我高矮要來給郭老爺扎幾⑤。”

“李大爺。”張端公見李茂盛把意思理解到了一邊去，說，“你還沒有聽懂是咋個兒一回事。”

“哪個說我沒有聽懂喔？你們一說，我就曉得那塊意思了。”李茂盛又問，“這是今天啥子時候發生的事咹？”

孫大貴說：“清早過低低兒子⑥。”

王鐵匠說：“浪么早⑦啊？”

“早？”李茂盛把眼睛一鼓，說，“半心要收拾你，他害怕早嚯？”

“媽喲吶，”王鐵匠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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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錢鉆子：拼命找錢的人。②求事沒得言：啥事都沒得。③日塌：死。④好耙人吧：難以接受。⑤扎幾：讀扎幾，(站攏、靠攏)撐腰，打氣。⑥清早過低低兒子：⑦早晨過點。浪么早：那么早。

“管他咋說，人家先把口岸占到，還是方便大家噻。”李茂盛比嘴勒視說，“有些人，心胸狹窄，環盛見不得①人家在河上尋幾個錢……”

“(尋)啥子錢哦？”張端公心頭很不了然，“求勞呢，嗙到就是錢。”

“李大爺，背得你說的那塊意思，我是看到，看到這河上沒得船……”

“咳、咳、咳……”郭員外接到說上幾句又咳嗽起來，“咳、咳、咳……”周大爺立即在他背殼殼上，輕輕拍了拍：

“郭老爺休息一下，郭老爺休息一下。”

“河頭眾久沒得船，”張端公見他舅子，咳來話都抖不轉了，便接到解釋說道，“大家一點不方便……”

“沒得船是不方便吧，這塊話還消說咹嘖？”李茂盛掙聲板命，聲氣比張端公還太，“我才肯信②哪個好整得住嚯？來收拾郭公子。是對的來給我兩個招住③哇。哈怕怪都搞出來了，我今天叫專門出來?塊干腰落④。”

“李大爺，”張端公說，“你聽我給你說嘛……”

“標忙嘚，說攏這兒干，我叫先反問一句。”李茂盛說，“你們曉得仇家是哪個唄？”

“給你解釋你又不聽，”張端公轟聲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還有哪個吧？”

“哪個咹？”李茂盛問道。

“哪個？”孫大貴說，“當然是軍兵些嘍。”

“咹，軍兵些呀？”李茂盛轟聲把腦殼一抬，“我還說是……”

“這年頭，除了軍兵。”周大爺說，“哪個干得出這些事來吧？”

“日嘖，搞半天是他幾爺子嚯。”李茂盛牙子一咬，大聲罵道，“滾他媽的。”

“狗雜種些。”王鐵匠也卷了一句，“太不成天良了。”

“是不成天良吧。說幾那些遭刀不死的兵哥子，我硬打得燃火⑤。”李茂盛越說越上氣。“一天到黑殺過去殺過來，整死眾多人不為出氣，還把里長給我整來氣氣⑥都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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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不得：1，不喜歡；2，讓人討厭。這里是不喜歡。②我才肯信：我就不信。③招住：站出來接招，倫理，較勁。④?干腰落：打抱不平。⑤打燃火：發火。⑥氣氣：希望。

“人家說事前往往有劫兆。”王鐵匠說，“你們把細想過沒有呢？”

“咋沒得咹？前里那塊塔子，矗得兒干浪多年都沒得問題。昨瓦兮，無緣白故，婁底底①倒了。”孫大貴說，“清早起來，郭老爺走進灶門前，缸子爛了。車幾過來呢，壇子又爆了。你說好日怪吧……”

“壇子，缸子，就打主意它不經使了。”郭員外說，“那塊塔子，你們一滿都曉得，浪么作實②，它都要倒嗲。”

“人就是縱塊的，”李茂盛說，“禍事來了，往往要迷倒一竅。”

“事后一想，”張端公說，“才曉得這些都是劫兆。”

“我就明不穿，郭公子浪加精靈一塊人。既然看到是軍兵來了，還緊倒得兒干爪子咹？”李茂盛對錢，相當敏感，他又想到了錢的份兒上去。一定是郭公子想在軍兵身上敲幾個錢。可你郭公子也不想一想，老鼠子打貓兒的主意，硬是要錢不要命了嗦？“你咋把他們的東西想得下來吧？”

“想啥子東西哦？環盛要瞎求說。”郭員外心頭，一點不通泰，“我是起好心，喊他們幾下把船修好，方便行人。哪曉得正在修船的時候，碰上了軍兵。”

“反過來說，還是你們失誤了。”李茂盛說，“修船擺渡，那是很忌諱的事情。沒有說擇一塊日子，早一天遲一天，都沒得這場事。”

“說得哦，這又背得開張發市。”張端公說，“簡簡單單把船修一下，擇啥日子咹？不可能打一塊屁也要擇塊日子吧。”

“張端公，標說浪多了。”李茂盛歷來嫉妒張端公，只要張端公一開腔，他不是打斷他的話，就要打他的官腔，“人都整來擺幾了，還有孃兮爭辯吶？”

“說去說來，”王鐵匠說，“還是怪老天爺，他一點不長眼睛。”

“老天爺，”周大爺說，“他管你啥子閑③事哦？”

“我求都不肯信……”郭員外氣來眼淚長淌，項樁耷幾。“我郭金山這屋人，究竟做了啥子缺德事嘛……”

“郭老爺，世間上沒得后悔藥賣。”李茂盛繁幾眼睛睥視了郭員外一眼，“說難聽點，命就縱塊長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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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婁底底：從底部。②作實：結實。③閑：讀寒。

“你們標得，不僅令郎和兒媳婦兒，還把人家譚木匠，也詿誤了得嘛。”

“啥子咹？”李茂盛假意驚訝起來，“還有譚木匠？那這塊事情當真整得太大了。”

“龜兒子砍腦殼的軍兵些呀，砍腦殼的軍兵些呀，你們咋個兒要在流沙堰，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呀……”郭員外拖聲吆吆哭道，“把我一屋人整來眾么慘呀，你們太把人整釘心啦……”

“我說這里頭，要怪就怪譚木匠。”反正譚木匠死了，隨便李茂盛咋個兒囀他①，都不會有人跳出來招住。“浪么精靈一塊人，你是欻啥子吶②？既然看到是軍兵來了，就該把小兩口支幾走噻。你不僅沒有把人家支幾走，還反過來把人家害了得嘛。”

“要得公道，打塊顛倒。”張端公說，“雖然譚木匠是沒有把他們支幾走，但也不一定怪得住他，畢竟連他連得卯了③。當時馮水生也得兒干。”

“嚯！還有馮水生呀。”

“他們幾個，就只有馮水生滑脫④。”

“你們請的啥子長年哦？關鍵時候貪生怕死，主人家都沒有跑脫，他反而跑脫了。我招去把他刁出來⑥，得郭公子陪葬。”李茂盛咚聲跳幾起來，做幾硬要找馮水生麻煩的架勢。“在兒⑤哦？”

“在兒⑦廂房頭。”張端公曉得李茂盛，是假意嚎盤⑧。用手一指，撩子⑨給他說塊塌塌，看他究竟要整嬢名堂⑩。可周大爺不懂竅，貴兮上前把李茂盛呼到說：“算了，算了，他還是整憨了。到這合兒都還爬不起來。”

“爬不起來嗎，他把命保到了吧。”李茂盛干活鬧，高矮不干。

“李大爺不他兩塊一樣的。”孫大貴也在側邊勸解道，“年輕人不懂事，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等我們把事情整煞擱了，慢慢個兒找他擺牌子。”李茂盛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怪得搞出來了，怯生他裝瘋迷藏……”

“我估計，當時的情況可能有點復雜。”王鐵匠說，“你想吧，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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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囀：1指出缺點或說壞話；2找理由讓別人請吃。②歘啥子：干什么。③卯了：也說毛了，死了。④滑脫：跑脫。⑤兒：讀èr，哪里，問。⑥兒：ēr，答，那里。⑦刁出來：抓出來。⑧嚎盤：發脾氣。⑨撩子：1專門；2故意，但有捉弄的意思。⑩孃名堂：什么名堂。

渡好久沒有來過軍兵了，一下子看到軍兵，肯定忙人無計。”

“逋兒迸。啥子忙人無計哦？”李茂盛殼兒沖①，咚聲又來了。“十幾頭的時候，譚木匠過來，我才教過他。大上燕天，對，就是大上燕天。我又給他說，軍兵好久沒有來過了，你要注意到啊。他說曉得，幾十歲的人，牙子都吃黃了，連這些事情得懂不起嚯。教不來唄，龜兒子啥子事都打懶條。”

“李大爺，事情沒有整清楚，”王鐵匠說，“標終終②怪譚木匠。”

“你咋勾子嘴哦？怪馮水生你們不干，怪譚木匠你們也不干。不而怪我？”李茂盛轟聲毛了，“怪我里長跨桿了，保護不了大家是不？這話也說得過去，要是我還當到里長，敢說，流沙堰就不會像今天這塊樣子。”

“李大爺息怒，李大爺息怒。”李茂盛在郭家發貓兒威，張端公趕緊把他拍到。“我們不怪李大爺，我們不怪李大爺。這是自不小心，自不小心。”

“這是在郭老爺屋頭，我不好發火得。”李茂盛吼著道，“如果在外前，老子不他鬧塊三街才怪。”

“郭老爺，喝水不？”周大爺見李茂盛牛逼哄哄，亂提虛勁，而郭員外又一點不想聽，便貼近郭員外耳朵說，“我給你倒杯熱水來嚯。”

“不喝。”郭員外擺著頭說，“不喝。”

“縱塊幾，張大姑爺把李大爺和王鐵匠陪好。”孫大貴說，“我們把郭老爺扶到床上去。”

“算求了。”李茂盛見孫大貴想把郭員外渡幾走，慌忙說道，“我們一滿都進去，多陪郭老爺擺合兒龍門陣。”

李茂盛把郭員外柳到③不放，大家也就不好再提進房圈去了。

“說句老實話，正當把我這個鬼老漢兒弄死了，還啥子事都沒得。”郭員外哭著道，“可偏偏整到兒子身上去，還有我那塊兒媳婦兒，她還是大肚皮哩……”

“呀喂吶，你們媳婦兒還是大肚皮呀？”李茂盛裝得飛像，頸項一縮假過事又是一驚。“所以說呀，你我幾個側邊人，隨便咋個兒都體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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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殼兒沖：好說白話。②終終：全，盡。③柳到：扭到，賴著，糾纏的意思。

郭老爺的心情。”

“龜兒子些，太壞了吧。”王鐵匠見郭員外氣得不成樣子，咬牙逼逢說道，“斗毛了，我叫撩便去遇他們一下了。”

“你看人家王鐵匠，才真的是個男子漢呀。”李茂盛說，“最起碼，他敢說幾句大話。”

“大話？我才給你大話哩。”王鐵匠本身氣憤，加上李茂盛把高帽子給他?幾①，說話滿起剛聲。“興縱塊幾亂來，是要跟他們拼吧。”

“對，”李茂盛督幾②王鐵匠說，“拼。”

“枉自，雞蛋碰不贏石頭。”張端公把調子降了下來，“你去，只有吃擱幾③。等天老爺收拾他們，幾爺子總有一天要吃滿吧。”

“你這塊老東西，枉自把男兒漢變，逮到就打縮腳捶。”李茂盛狠聲莽氣說道，“這是幾條人命哦，我們的命浪么不值錢呀？弄不贏就不弄，不而干遭(認栽)？”

“李大爺。”張端公把臉一碼，說，“標支瞎子跳巖了。”

“啥子咹，支瞎子跳巖？”李茂盛轟聲站幾身來，“爬求你吶啊。我才來才好一期期兒吧，打我官腔都干幾另(次)了。你們當真是親戚，你就不得了了是么？等老子搭轉④了，我叫得郭老爺出口怨氣。”

“李大爺的話，”張端公說，“老母豬的胯⑤。”

“張端公，你硬是寶特唐⑥吶。”李茂盛氣得拿兩手在大腿兩邊，使勁一拍，“盡說些二假良話⑦，就再都沒有說，唉，咋個兒幫郭老爺想點辦法，把這船撐過去。”

李茂盛罵張端公，張端公心頭也是氣鼓氣漲的。

“不看大家都是搞慣的人些，那氣給你憤彈⑧了。”李茂盛氣騰了，“攆山⑨沒得你，短欠⑩就有你，盡當歉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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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幾：戴起。②督幾：慫恿煽風點火。③吃擱幾：吃虧，挨起。④搭轉：翻身。⑤胯：讀喀。⑥寶特唐：傻子。⑦二假良話：讓人心里不爽的話。⑧憤彈，打燃火：發火，發脾氣。⑨攆山：干事。⑩短欠：揭短。?歉耳子：假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