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冷清無比的丁家莊,此時村前的主道上被火把照得通明。
約莫五十余人,一個個帶著長鼻獠牙鬼怪的面具,看上去猙獰可怖。
而在這群人的當中,一頭老水牛的身上拴著一條繩子,繩子另一端則拖著一個孕婦。
孕婦年約二十歲,至少有八個月的身孕。
“阿彌陀佛!”
見此情景,一多當即心痛如絞,佛門弟子豈能對這等兇殘之事坐視不理。
可是一多的腳步還沒邁出去,就被他師父一只手給攔了回來。
一多試圖推開這只手,卻發現師父瘦如雞爪的手臂,竟然十分有力,當如鋼鐵。
“師父?”一多大惑不解,師父從來都教他做人須從善,佛也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而今見人遭難卻不救,豈是善舉?更有違佛心!
一多一時摸不清師父的想法。
卻見丁家莊的男男女女們,將那孕婦帶到村口,然后熟練地鋪上門板,將孕婦綁在門板上。
“爹,我不想死,爹!”女人無助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父親,可惜看到的只是同樣無助而絕望的目光。
“大伯,二伯……”女人又望向其他親人,在她年幼時都對她愛護有加。
“香兒啊,不是大伯不想救你,可是你被妖怪……糟蹋了,唉!”
丁香的大伯無奈嘆息,誰也不希望這事情發生在自己家里,可是那妖怪根本沒法阻止。
“我們只有殺到那妖怪害怕,才能阻止它繼續糟蹋村里其她女人!”
丁香的二伯明顯極端得多,因為前不久他的妻子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他已經對妖怪恨之入骨。
“你們胡說!”丁香憤怒吼叫:“你們已經殺了那么多人,為什么妖怪還在這里!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老三,塞住她的嘴!”
丁香二伯已經不想再聽到這樣無謂的聲音,只能讓他心神動搖,而現在他們需要的是最堅定的信念,才能對抗妖怪散布的恐懼。
丁香的父親將早已準備好的布團塞進女兒口中,眼中滿是愧疚。
做完這些,丁家莊的村長走上前來,他繞著丁香轉了一圈,站在她的正前方,手中灑下象征圣潔的清水。
其他人則是盤膝而坐,口中念叨著令人難懂的咒文。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儀式真得起了作用,丁香的腹中傳來怪異的躁動。
見此情景,兩個手持锃亮大刀的村里壯漢一左一右站在丁香兩邊,隨時準備對怪物動手。
眼見這一幕,一多小和尚再也無法視而不見。
“住手,你們這是做什么,要枉殺生靈?”
儀式突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鬼臉面具之下,有人疑惑,有人憤怒。
“你們是什么人?”注意到小和尚,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小僧是路過此地的行腳僧。”一多并沒有因為對方兇神惡煞而退縮。
“僧人?”雖然看兩人裝束就能明白,但丁香的大伯并沒有一點語氣緩和的意思,反而更加嚴厲道:“我們村子里的事情不是你們該過問的,趕緊離開這里!”
一多顯然從未見過如此粗鄙和不通教化之人,一時語塞,不禁轉頭去看師父。
百苦大師始終未動,并且現在也不準備動的樣子,他那張干樹皮一般滿是裂痕的臉上也早已經看不出表情之類的東西。
一多見狀,還待要說,卻被兩個人居高臨下的俯視,不禁嚇得往后一退。
“一多,回來。”百苦大師終于出聲,卻只是喚回了弟子。
一多從不違抗師父,不管心中如何不甘,聞言應聲退回。
沒了這阻礙,丁家莊的人又重新開始儀式,并且是從頭開始。他們每一個動作都極其講究,似乎生怕錯上一步都會影響震懾妖怪的結果。
丁香瘋狂扭動想要逃走,她的下腹鮮血滲透而出,滴落在下方柴堆上,顯得無比妖異。
而看到這一幕的丁家莊村民們,一個個忽然神情極度緊張起來,他們雙眼一眨不眨,恐懼又憤恨地盯著丁香的腹部,不出意外他們又將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就在這時,忽然又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種邪異的靜謐。
“小妹……你們在做什么!”
丁一幾乎是飛奔著跑到村口,一把撲到自己妹妹身邊,繼而對村里那群人怒目而視。
“丁一?你……真得活著逃出去了?”
丁一的父親顫巍巍走過來,猶自不敢相信他竟然還能看到活著的兒子。
丁香看到哥哥,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下來,這天底下唯一還把她當人的就只有自幼疼愛她的哥哥了。
丁一見狀,伸手就扯掉妹妹嘴里的布團,丁香放聲大哭。
兩個持刀的“劊子手”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么做。
“把他拉開!”
關鍵時候,丁一的二伯站了出來,他一把撤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猙獰可怖,幾乎只剩半張臉的面孔來。
自有丁家莊中極端的人上前將丁一拉開。
“丁一,你既然逃了出去,又為何還要跑回來!”
雖然手段殘忍,但這位二伯也不是真得不念親情的禽獸之流。如有可能,村子里的人巴不得自己的親人能夠逃出這魔鬼之地。
所以更大的疑問是:“丁一,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這里的都是街坊鄰里,他們好似看到了希望之光,一時都湊了上來,也顧不得去害怕那吃人的妖怪了。
然而這時,丁香的腹中又傳來一陣異動,甚至還伴隨著一聲異響,如同某種野獸幼崽的叫聲,只是這叫聲凄厲而沉悶,重擊在每個人的心里。
眾人如臨大敵。
丁一同樣慌張,這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在他成年后的某一天,他親眼見到過那恐怖的一幕。
“老神仙,你快來救救我妹妹啊!”丁一朝著人群后方跪下去,滿眼急促。
眾人回頭,這才看到燈火的黑暗處,還有三道人影在緩緩走來。
“哎呦我這把老骨頭,我的腰都要斷了!”張知仲哀嚎著,這兩天趕路太急,可惜他遠遠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畢竟已經不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
尤其這一路山林難走,若沒有宋義這個苦力在前面開道,他還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什么老神仙?”丁一父親大為奇怪。
“我逃出去后受了重傷,差點就死掉了,是老神仙和他的弟子救了我……他們或許有辦法救我妹妹!”
雖然從頭到尾宋義都沒說過自己是張知仲的弟子,但丁一心里是這么認為的。
“你這孩子,我都告訴你多少次了,你妹妹得的不是病,她是……她是被妖怪禍害了!如果她不藏著掖著,我們早就能發現她的異樣,豈會等到今天!”
說到這里,丁父甚至有些責怪起自己的女兒來,正因為她的隱瞞,差點害死她的哥哥。
“這不關妹妹的事,是我讓她不要告訴你們的,不然你們一定會殺了她!”丁一雙眸血紅,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