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遇良人，若遇良人……”

楊頃年二十一歲的時候在油紙板上用椴木鉛筆寫下這句半身不遂的話。

這位三七年華的姑娘抹了櫻桃味的口紅，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用并攏的雙腿架著一塊遮擋半邊腦袋的畫板。

她正在利用難得的閑暇描繪著世界的色彩。

但很遺憾，這個世界沒有暖色調，沒有茶花紅，沒有金日陽，連灰蒙蒙的天空也沒有――只有頭頂的清河海，那就是平民區的太陽，但不是她的。

她拿起手中的畫筆，經過三番四次涂涂抹抹后，卻撕了個棒棒糖：

“太丑，太丑，楊頃年你畫的畫太丑?！?

嘴巴小，放進去的棒棒糖大，于是她看起來就像吃撐了的松鼠。

“請問這里是流星雨制藥館么？”

一道溫和禮貌的男聲叫楊頃年抬起頭來，一個年輕男人穿著四顆紐扣緊系的白襯衫站在她面前。

男人有著一雙桃花眼，睫毛細密悠長，眨起來就像天上的星星，雖然楊頃年沒有見過星星是什么樣的，但她知道自己兩頰開始發燙了。

于是她第一時間把自己的畫撕下來，揉成一團，揣進兜里：

“是……是的?！?

男人笑了笑：“看你畫的這么好，擅長抽象派，那你應該認識楊頃年楊醫生了?！?

這什么邏輯，況且我是寫實派的好不好？楊頃年扯了扯嗓子，挺胸抬頭：

“我就是?！?

男人頓了頓，低頭思考了一會：

“雖然很不敢相信在聯邦醫藥品法案的絕對控制下，一個能夠從化工品中提煉出醫療品的制藥師是這么個――”

男人頓了頓，盯著楊頃年看了好一會，才斟酌著用詞：

“是這么個胸大無腦的傻子?！?

楊頃年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來，用眼睛瞪他，剛想說話，就被打斷了。

“制藥師和那些醫藥販子一樣，都是聯邦政府的打擊對象，你這么光明正大的承認自己的身份，不是個鵪鶉是什么？”

男人越過她，朝后面的房子走去，自顧自的說道：

“而且你這女人好像不懂來者是客的道理，也不讓人進去喝杯熱水？”

楊傾年卻呆了呆，猶豫片刻后，問道：“鵪鶉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愣，有點奇怪這娃的焦點與眾不同：“……是說一個人像鵪鶉一樣傻?！?

“漲知識了。”楊頃年把棒棒糖又塞進嘴里：“糾正你一點，我胸大，但不無腦。和什么人開門見山，直言不諱；和什么人裝傻充愣，虎頭蛇尾我都心知肚明，一清二楚?！?

這一連串的成語讓男人一愣一愣的，楊頃年得意的笑笑：

“昨天楊叔把你的資料給我看了，我也知道你今天過來找我，咱倆也不浪費時間，直入主題――”

“裴玉秀你有女朋友沒……不是，裴玉秀你有什么病？”

楊頃年趕緊呸呸兩聲，差點暴露一位二十一歲單身老阿姨的野心：

“楊叔說你是無業游民？我可不相信?！?

男人是裴玉秀，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楊頃年，只覺得這位穿著寬松毛衣，用藍色皮筋扎著馬尾，平板鞋上印著大頭熊，襪子是巧克力色的女孩有點意思。

哦對了，女孩的口紅是櫻桃味的，他很喜歡。

………………

暴風雨夜！

三百多米高的樓頂。

有兩個人相互依偎在遮陽傘下。

“裴玉秀你不是說今晚有獅子座的流星雨嗎？”

遮陽傘不大，女人把手伸出去，來自于富產區的人工雨水從三萬米多高的平流層傾泄而下：

“可這流星雨在哪？我也是傻，在覆蓋全球的天網以及富產區的阻礙下，太空中連一只蚊子都落不到地球上來――”

女聲頓了頓，突然惡狠狠道：

“裴玉秀你是不是出門沒看天氣預報？！今晚有雨不知道嗎？”

女人身邊靜靜站著一個男人，男人攤了攤手：

“楊大D，今天不是你生日嘛，我看uc推送的文章上說今晚有獅子座的流星雨，但哪里想到文章上最后的小字寫著：傻子才信，有種順著網線過來打我――XX小編。”

………………

“快點，快點，啊~啊~”

裴玉秀雙手像撓癢癢似的撐在空中，欲求不得般的張嘴叫道：

“快點，楊大D，快點~”

楊頃年拉下口罩：

“掏個耳屎這么多廢話！”

………………

“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奶茶?！?

“為什么？”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用吸管插你了。”

裴玉秀差點享年22。

………………

兩人認識三百六十八個日夜二十二小時三十五分的時候，楊頃年笑著在油畫板上寫到：

“若遇良人，便駕彩云歸?！?

“若遇良人，便向陽而生?！?

楊頃年二十二歲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的那顆太陽。

…………

高樓大廈，天臺。

楊頃年看著身前這張面容不清的臉，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莫名其妙的被人注射了氯丙嗪之后，帶著擔憂恐懼沉沉的睡去了。

她無法分辨自己現在是在虛幻之中還是身處現實。

因為風吹來了熟悉的味道，即使看不清這人的臉，她也知道這人是裴玉秀。

“裴玉秀！是你嗎？”

她朝前跑去，但男人毫不猶豫的避過了她。

她跌在地上，心有不甘：

“我認得你，愛穿白色的襯衫，扣子只系四個是因為你不喜歡太緊，你喜歡大槻東湖的青草魚，多放辣椒加點香菜，煲湯的火候要七分好，你說七分和彩虹一樣，有七種顏色……”

肌肉禁臠般的痛苦突然傳遍楊頃年的全身，她很難過的不讓自己眼淚掉下來：

“裴玉秀，你說話啊，為什么不理我？”

這個時候，面容模糊的男人說話了：

“你愛我嗎？”

楊頃年毫不猶豫的點頭：

“愛！”

男人聲音理智且冰冷：

“有多愛？”

楊頃年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男人聲音冷冽如刀，猶如寒風刺骨：

“那你愿意為了我去死嗎？”

楊頃年紅腫的眼眶浸出淚花，神經中樞傳來的休克感叫她艱難站起身來，喉頭不自覺顫動：

“這樣啊……”

她低頭看了看深不見底的地面，高樓猶如懸崖峭壁，但很快她笑出聲來，像一朵綻放的玫瑰：

“這再簡單不過了。”

然后她頭也不回的從樓頂跳了下去。

再然后她睜開了眼睛，朦朦朧朧之中有個男人在輕輕揉著她腦袋，這個男人穿著一套鮮艷的橙色衣服。

恍如隔世般的夢境感在聽到男人的一聲“楊大D”后支離破碎，她知道自己的太陽來了，這是真的。

于是她擠出難看的笑容來，是帶著淚的，看著裴玉秀很認真說道：

“你衣服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