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華少年說(第三輯)
- 邴浩主編
- 4018字
- 2019-08-08 18:38:24
鐘玲:誰言寒門無貴子?從“自強計劃”到特獎得主
文 劉嘉寧 王泰華
? 鐘玲 清華大學化學工程系2014級本科生
引言:“自強計劃”,旨在進一步擴大清華大學自主選拔政策在邊遠、貧困、民族等地區的覆蓋面。通過“自強計劃”,許多寒門學子獲得了進入清華的機會,但他們能否融入清華一直是大家關心的話題。2017年,通過“自強計劃”入學的化學工程系2014級本科生鐘玲,歷史性地獲得了清華大學本科生最高榮譽——本科生特等獎學金。從一個云南山村從未用過電腦的彝族姑娘,到清華本科生最高榮譽——特等獎學金得主,鐘玲是如何做到的?

2017年清華大學本科生特獎答辯現場
“我們這些寒門學子并不是能力不夠,只是我們接觸的教育資源不夠好,我們能力足夠,只要我們自強不息,終究會天道酬勤。”在2017年清華大學本科生特等獎學金答辯現場,鐘玲如是說道。
她從偏遠山村走來,因為“自強計劃”,獲得了進入清華的機會,通過3年的不懈努力,最終成為了清華大學本科生最高榮譽——特等獎學金得主。
彩云之南求學忙,行健不息當“自強”
20年前的貴州威寧縣,似乎并沒有背負太多歲月的痕跡,然而在恒久的不變之中,半歲的鐘玲卻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轉變。這一年,鐘玲的父親離她遠去。
與年幼的鐘玲相比,媽媽承擔的打擊與悲痛則更為巨大。談到母親,鐘玲充滿感激:“她沒有倒下。她一個人帶著我,沒有正式工作,就是在外面打工。”
一直以來,媽媽便是鐘玲的依靠,求學、生活、家庭,所有的一切,媽媽都給予了自己的全部。“她真的很愛我,什么都能為我犧牲。”
古有孟母三遷,為了孩子與新的開始,在鐘玲近一歲的時候,媽媽帶著她,從貴州威寧來到了云南宣威。
小學時,鐘玲家的條件比較差,但依舊有許多好心人向她伸出援手。如果說這段時期媽媽是她的精神支柱,那么默默無聞的“鄰居”則給予了她無數的物質上的關懷與呵護。
鄰居一家,也有一個像她這么大的孩子。他們看到鐘玲可憐,便象征性地收一點錢留鐘玲在家吃飯,也經常帶她去玩、給她買新衣服。
“真的特別感謝他們,他們還會帶我到游樂園去,我之前從來沒有去過游樂園。他們對我就像對親生孩子那樣。”鐘玲回憶道。
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母親在承擔著經濟壓力的同時,也努力為自己的孩子塑造一個優秀的人格與成長環境。
在鐘玲的描述中,“表哥表姐基本就沒有能順利讀完高中的,很多半途輟學去打工了。但是我媽覺得她還是不希望我這樣子”。
雖然只有初中學歷的媽媽并不能給予太多學習上的指導,但是她卻知道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在鐘玲的印象里,媽媽對她的要求總是比較嚴格,放學之后會要求她學習,不許她出去玩,“單純很嚴厲地逼著學習”“出去玩會被罵”。
堅毅的品格,不屈的意志,鐘玲在成長的同時也在骨子里刻下了頑強的斗志。好在母女兩個的此后磨難有所改善,在中學時期,鐘玲的班主任兼副校長幫媽媽申請到了一份宿舍管理員的工作,這才使得母女二人的會面多起來。

鐘玲
談到高中,鐘玲表示,在平靜的高考背后是“無數的掙扎”。
由于高考政策的不同,在云南省,英語聽力會提前考兩次,取較高的分數計入高考總分,其中第一次考試時間在高三上學期。
鐘玲記得,為此高二下學期時便十分努力,每天早上6點起來,進行半小時聽力,晚上回家睡覺前,再進行半個小時聽力練習。
堅持一個學期后,第一次聽力考試結束,鐘玲卻只是收獲了中等的分數。當時的鐘玲很難過,瞬間覺得自己付出半年好像什么也沒有得到:“那時候心里壓力特別大,開始天天跟老師哭,老師經常找我談話,談著談著就哭。”
在最徘徊無措的時候,鐘玲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二個轉折。
由于學校的推薦,鐘玲第一次踏出云南,來到清華大學參加“自強計劃”的招生考試。
“當年‘自強計劃’到我們那兒是第一年,我不知道啊,我就以為是自主招生嘛,我說怎么考得上?”她曾經的目標也只是,“考不到北京那么遠,能考復旦就不錯了”。
與初次來到清華的同學的激動與興奮不同,鐘玲對清華的第一印象只有“大”和“冷”。
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站到清華園前。當時,鐘玲考試的地點在三教,那一天,屋外很冷,從南方來的鐘玲穿得很厚,但是三教屋里卻顯得有些燥熱難耐。面試結束后,鐘玲并沒有抱很大希望,和老師一起回到了高中。
幾個月后的一天,班主任突然找鐘玲去辦公室,并且告訴鐘玲,“自強計劃”過了,可以獲得40分降分。
聽到這個消息的鐘玲卻顯得十分淡定。“我當時確實感覺有些意外,開心還是有一點的,但總體還是很淡定。”
獲得“自強計劃”的名額之后,鐘玲開始變得“有信心”。當年9月,鐘玲再次回到清華,而這一次,她的身份是一名清華本科生。
淺灘臥龍終得水,苦寒盡處立清華
高考的順風順水并沒有令鐘玲高興太長時間,她覺得:“其實來清華,還是有一點點害怕。”
“一個原因是我之前來過清華,你自己還是有一點點那種跟大城市的差距感。”鐘玲這樣描述初入清華時的狀態。
“比如說上網這樣簡單的事情,只是電腦連網線這樣的事情,我就問了好幾個人。別人看起來很白癡的問題,我卻什么都不會,完全是那種‘鄉下人進城’的感覺,還是比較痛苦的。”
在生活中,也曾有無數人給予她很多的幫助。
剛來的時候鐘玲并不會騎車,開學之后,同學們騎著車去參加各種活動,鐘玲卻只能留在原地,感嘆:“同學們都去了,我該去哪兒?我該干嗎?”有了這樣的經歷,鐘玲后來買了輛車,自己在宿舍樓下練了兩個晚上。
陌生人的鼓勵,讓鐘玲十分感動。“練習的過程中,起碼有10個人過來指導我,說你應該怎么怎么練。還有人說我當年也在這棟樓下練好的,你要加油。”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傍晚,“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他本來在那里晚飯后散步,遇到我了,就說‘我給你扶著,你騎一騎’。還給我糖,說鼓勵鼓勵我,他當年也是這么學的。”

鐘玲在圖書館老館自習
因為來自偏遠地區,鐘玲覺得自己大一時很不合群:“因為一來什么都不懂,就一門心思專注在學習上面,感覺我快掛科了,所以她們組織活動我也不去,就一個人獨來獨往,這樣子很容易被孤立的。”
“當時我就是很自卑,很害怕這個環境,我想縮著,只想順利在清華畢業。”鐘玲這樣描述自己最初的狀態。
在朋友的幫助下,一個學期后,鐘玲逐漸地融入集體的環境,比如,會和舍友出去聚會。“我想我不要一心只想著學習了,還是要多跟她們聊嘛,慢慢地我發現,其實和別人交流也不是那么難的事情。”
在鐘玲的印象中,最大的改變是在期末考試,“考試周的時候,大家在圖書館約一張桌子一起自習,是那個時候開始走出來的”。
生活上的小事磕磕絆絆,然而更令她難以適應的還是高強度的學業。
微積分的第一節課,面對類似“無限小”這樣基礎的概念時,鐘玲這樣回憶:“聽不懂,老師在她的平板上寫板書,我就跟著抄,抄得都快顧不上了。反正也聽不懂,就全抄下來,自己慢慢看,看不懂的就去問唄。”
準備習題課時,鐘玲提到,自己將小部分會做的題做完后,不斷地去找老師、助教答疑,每次答疑都會去。

鐘玲在圖書館中翻閱各種資料
大一的鐘玲看到別人“不光學習好,社工也做得風生水起”,自己卻連學習都很吃力,顯得有些急躁。
每當遇到問題,鐘玲便會去找老師答疑,而老師們也不僅會回答學習上的問題,也會給她一些心態方面的指導。
當年的有機化學老師趙亮告訴鐘玲,對于她自己來講,大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成績提高,社工活動等都先放一下。很多類似這樣的鼓勵,使得鐘玲在初入清華園的不斷掙扎中,“浮躁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她的努力并沒有白白付出,在最后的微積分考試中,她拿到了96分。接下來的3年里,在這種一如既往的堅持下,她的系內學分績排名保持在前三位。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科研”要躬行
大一下學期,鐘玲萌生了走科研這條路的想法,并進入課題組將其付諸實踐。
鐘玲做的工作是各種微觀納米材料的合成。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對其結構進行觀察分析,還需要測試它的性能。
類似的流程,鐘玲重復了無數次。在這個階段中,鐘玲在與師兄學習的同時,也在逐步積累著做研究的經驗。
在探索的過程中,鐘玲也面對了許多困難與失敗,比如,“一開始做合成,整個裝置搭好以后,反應著反應著,就沒氣了(煅燒材料時通氣),這時候還是高溫,我挺害怕的,畢竟是高溫、高壓。趕緊把加熱停了,一處一處查到底是哪兒漏氣了啊。”
“然后第一次去五金店買零件,是買閥和管子,管子我也不知道多少的合適,就自己先拿一小節,跑回實驗室試試,合適了再回去重新買長一點的。”
在不斷摸索中,她體會到,“這些東西感覺挺小,但其實都挺折騰我們的。科研就是小問題特別多,但是不解決真的做不下去啊”。
在研究與學習期間,鐘玲四次出國進行交流學習,其中有兩次與學術相關。

鐘玲解決實驗中的問題
大一時去牛津,在牛津大學與學生進行交流學習,深度體驗英國的文化;第二次依舊是去英國,在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進行相關的研究——材料合成。
鐘玲認為,這兩段海外經歷,給了自己很大的激勵,同時也讓自己明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大一在英國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時,從事的更多是材料合成的工作,但大三在美國的研修期間,重心偏到了電化學反應,進行相關反應機理的研究。
通過研修時嚴玉山老師的指導,鐘玲也更多地了解到了本質和機理層次的東西,也意識到如何踏踏實實做好每一份工作。
鐘玲從嚴玉山老師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對科研的熱忱,“他真的很喜歡科研,他想實現他的理想,他覺得科研就是要解決社會中真實存在的問題。他真的熱愛這個東西,愿意為了這個去投入,他的這份熱情很讓我感動”。
學術以外,她也更多地體會到生活的含義。
鐘玲大一在英國時,與同學合租,飯菜“都是室友做,她做飯我給她打下手”;而后來到了美國,鐘玲在媽媽的“線上指導”下開始從零做起:“吃過的東西,你會對它有種感覺,才大概知道怎么做。比如說從小吃的那些爸媽燒的菜,肯定還是見過嘛,還是大概知道怎么做的,照著菜譜做我反而做不出來。”

鐘玲(右下一)與美國特拉華大學嚴玉山老師課題組成員合影

鐘玲(右)在英國牛津大學交流學習
馬上要告別清華本科,她又要再次站在抉擇的岔路口,一如當年那樣自強地踏上這條通往清華的征程,只是這一次,她已足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