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么一股死人味兒，掌柜的你把什么東西放進來了？！”

信洲邊界處有且僅有一家客棧，三人剛一進去就聽見里面哀聲四起，云煜見狀蹙眉轉身準備離開，百里覦本想著跋山涉水一路，好歹三人也該稍作休整，不過這會兒見眾人的反應如此強烈，也只好作罷了。

坐在柜臺內穿的甚是清涼的女子大概就是掌柜，她抬眼瞥了一眼剛剛進門的三人，邊撐頭搖著團扇，邊看著云煜莞爾一笑。

“誒，三位慢走，都是出門在外的，我叫他們多擔待著點兒，畢竟誰沒難處會到信洲這地界來呢，對不對？”

看來言外之意，是打算留她們了。

“可這也太臭了……”

掌柜在一片抱怨中徐徐起身，以扇子輕敲了幾下柜面，嬌嗔著笑罵道

“行了！閉上嘴吃你們的飯吧，還沒完沒了呢。”

說完便晃動著腰肢旖旎萬千的繞出柜臺，向三人走了過來。

“客官里面請，是吃飯還是住店？”

百里覦把一只腳已經踏出門檻的云煜重新拽回來，對著掌柜一臉假笑道

“先吃飯，吃完……再說。”

掌柜目光流轉幾輪后略帶深意的瞥了她一眼，轉身一步三搖的領著他們向靠窗的位置走去。

“成，跟我來吧，我給各位找個好點兒的位置。”

說實話，出于為多數人著想，百里覦真不想坐靠窗，她真怕一股子風兜進來，給這整整一大廳的人都熏吐……

云煜起初一言不發的負手而行，卻在半路突然回頭低聲問百里覦道

“你看那個掌柜眼不眼熟？”

聽他這么一問，再仔細一想，倒好像真的是在何處見過似的了。

“眼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叁兒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的兩人，以手掩住唇湊到百里覦耳邊小聲道

“什么眼熟嘛，那不明明在靈城里就見過，你們倆記性可真差。”

若不是她不會做夢，靈城之中發生的一切倒真像是一場夢境，身在其中不自知，置身其外難再憶……要是不被刻意提起，她現在都想不太起來靈城之中見過的人是什么樣子了。

“靈城……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你居然還記著，真是難得。”

叁兒抬手暗搓搓的指指云煜，吸吸鼻子后補充道

“記得啊，就他把我壓在酒樓吃糕點的時候見過。”

如此一說，百里覦倒還真覺得，這掌柜很像當時在蒔花閣里，她的那個丫鬟繡球！但說像的話，儀態又與當時完全不同，形似神不似……看來她當初大抵也是因為靈城的幻境，才會記憶混亂的變成了另一個人，如今出來了，便也恢復正常了。

三人落座后，掌柜半倚在桌沿兒上，隨手將桌上刻了菜名的竹簡推到百里覦眼前，歪著頭懶洋洋的掃視一圈兒，柔聲問道

“三位要吃點兒什么，我好吩咐廚房抓緊去做，吃飽喝足后是趕路也好，是回房也罷，都麻利著些，我雖是人，聞不到他們說的什么勞什子味道，但好歹得讓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們透透氣兒不是？”

云煜若無其事般看向窗外，這會兒倒像是旁人說什么皆與他無關了，百里覦也不管他，自顧自看過竹簡，手隨便指了幾樣菜后又把竹簡推給叁兒。

“我們吃完就趕路，不給掌柜的添麻煩，只是還勞煩問一句，究竟走到哪兒才算正經到了信洲地界？”

掌柜背對著窗子，一手反撐著桌面兒，一手柔軟無骨的仰搭在肩上指向窗外。

“再往西二三里，過了青衫冢，便是信洲了。”

“好，多謝了。”

“謝什么，怎么如此客套？我去吩咐廚房做菜，三位先歇著，稍等片刻。”

掌柜柔嫩纖細的五指由桌沿兒攀爬到百里覦肩上，又沿著她胳膊一路撫了下來，也不知到底在摸些什么，待摸了個夠之后，才連搖帶擺又戀戀不舍的走了。

“青衫冢是？”

“是一座墳。”

百里覦干笑兩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想果然問云煜還是白問，也不知是他腦子壞了還是自己腦子壞了……她當然知道那是座墳！

“信洲的前洲主叫溫嶺，一生有八個女兒，但一生只得了一個兒子，這唯一的兒子行九，名喚溫酒，聽說根骨絕佳、品行貌端，只可惜后來瘋了。”

“瘋了？”

“大概二十年前，他以一人之力殺了穹蒼派當時門中半數青年弟子，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溫酒瘋不一定，猛是一定的……雖然素未謀面，不過百里覦還真是得謝謝他，若不是他當初殺的穹蒼此代人才凋零，自己男身即便投身穹蒼，又怎么可能有資格隨諸派精銳弟子進入妄海之境，若不入妄海，便不會被流影劍重創喚醒魘魔之識，以后的很多事，就都不會發生了。

“那墳里葬的是溫酒？”

“不是，是溫酒的未婚妻，叫作青笙，聽說沒過門就過世了。”

百里覦還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怎料等了半晌，直到飯菜上桌他也未有再開口的意思。

“你盯著我看也沒用，向來風流韻事一類我皆不感興趣，故此我對那墳內的女子當真是一無所知。”

三人用過飯后簡單打包了些價格不菲的干糧，在那位掌柜殷切的目送中踏出了客棧，百里覦沒等走出多遠，還刻意回頭看了一下客棧的牌匾處，沒成想上面竟空無一物。

這店黑的，竟已經連招牌都不敢掛了？？？

“咱們前些日子被打爛那塊兒牌匾修補好了嗎？補好了趕緊掛上去，這客棧沒牌匾像什么樣兒。”

“這都是第幾塊兒了，新三天舊三天修修補補又三天，掌柜的我早勸你別這么黑……”

百里覦借著耳朵靈，聽著聽著突然噗嗤笑了出來，撿完樂子剛扭頭準備趕路，發現云煜竟也站在她身后與她一同回望。

“大師兄，你不是著急趕路么，為何還不走，在等什么？”

“再等等，我想把她牌匾給砸個稀巴爛。”

“你怎么不干脆把人家店給砸了？”

“太貴，賠不起。”

“你砸都砸了，還考慮賠？”

“我又不似你那般厚顏無恥，砸完當然要賠。”

百里覦聽他說完，十分贊同的點點頭，心想……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