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覦在便宜師伯走后很久才敢睜開眼，她伸著懶腰假裝剛剛醒來，爬起來坐在岸邊看著不遠處站立的云煜哭笑不得道

“為何我每次睜開眼都是你，真是看到厭煩。”

云煜目色沉沉的盯了她半晌，看的她感覺后脖頸一陣陣往身體里灌冷風，只覺得毛骨悚然，于是不由扭頭躲開他的視線，掩唇咳嗽兩聲。

“看我做什么，我又沒拽著你跟我一起下來，是你非要拉著我搞的像雙雙殉情一樣，那如今這種情況誰都不想的嘛。”

聽到她滿不在乎說的這些話，云煜深吸一口氣，看上去有些頭疼，他強壓著怒火走到百里覦身邊，伸出右手躬身架住她的胳膊將她扶起，冷聲道

“你當我很愿意管你么？你在這潭里泡了足足一整月，我不管你的話你以為還有誰會管你？你不過是個無妄當中微不足道的人罷了，就算是爛死在這兒，也沒人會理會，所以在我愿意理會你的時候，把你的廢話趁早收一收。”

云煜待她與之前的態度大不相同，似乎已然耐心全無，語氣中也完全是冷嘲熱諷，百里覦若正值年輕氣盛之時，恐怕又要與他爭論起來，不過如今卻只覺得他說的倒也是事實，只能乖乖閉上嘴尬笑著點頭對其表示贊同。

百里汐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擔下這囚龍潭中無龍可囚、陣眼缺失的風險……若云煜不管她的話，她是真的要爛死在囚龍潭里了。

“我要出去云游歷練，你便留在派中跟著你云師姐潛心研讀醫書吧，最好與那只天狐一同乖乖的呆著，哪兒也不要亂跑。”

留在派中研讀醫書？和云雁時？乖乖不要亂跑？這三樣無論哪一樣，聽起來都很要命。

“大師兄身上不是有傷么？不妨帶上我，我既然身為純宗弟子，總有法子幫你拖上一拖。”

“一點小傷原本沒什么大不了，帶上你我只怕會死的更快。”

云煜頗為不屑的眤了她一眼，之后便轉身涉草大踏著步子打算離開，百里覦低頭看了眼原本拴著咒鎖的腳踝，如今已是空無一物了，叉腰長舒了口氣，對著他的背影朗聲道

“大師兄，光靠嘴硬是治不好惡咒的，你身上現在一股子腐尸味兒，我逆風十里都快聞的到了。”

江綰的身子，除了眼神兒不大靈光之外，聽覺和嗅覺倒還都算靈敏，在云煜剛歸來的那晚，百里覦只從他身上聞到濃重的血腥氣，但現在卻已經變成近乎嗆人的腐臭了。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重新扔回潭里去，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云煜身子稍稍一滯，可仍頭也未回的自顧自向前走著，百里覦趕忙追著他跑過去，迅速拉住了他右邊的手腕……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他之前傷的該是左肩。

“我當然相信大師兄舍得把我扔回去，可我說的卻也的的確確都是真的，你中的定然不是尋常的咒，不然有師伯在，無論如何也不至于任由它發展到這個地步。”

他終于停下腳步，扭頭與百里覦對視片刻，扒開她的手漠然問道

“那又如何。”

“我都能突破這囚龍陣的屏障掉今潭內去，大師兄難道還想不到我是龍族之人么？我能聞到尋常人聞不到的，也能做尋常人做不了的……因此即便你去找尋解咒之法，讓我跟在你身邊也是很好的選擇。”

云煜再次重新審視百里覦，是徹徹底底從頭到腳的那種上下打量，似乎想要將她看個通透，可到底也看不出什么來，而后只能低頭自顧自不知在笑些什么，笑罷后沉聲道

“你從入門以來這么多年的謹小慎微，原都是裝出來了，看來雁時果然沒有說冤了你……她早就說你很是反常，只可惜我竟從未信過半字。”

百里覦很難理解他語氣當中復雜的情緒，仍大咧咧的抬起手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是大師兄你不對了，有機會趕緊好好和云師姐好好道個歉，眼神兒不大行了就別太自以為是，以后得知道聽人勸吃飽飯，也別總是看走眼……”

話未說完，云煜一記眼刀丟過來，嚇的她欲拍下去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最后只得半路折回來佯裝成給自己肩膀撣灰的樣子，邊拍衣服邊笑道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人也難免有所疏忽，更何況大師兄終日忙于派務，年少有為日理萬機，大師兄你的慧眼不該再多看我等凡俗之物，有空多遍覽山河美景，哪怕閉目養神也是可以的，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覦為自己卑微而又本能的求生欲，感到由衷的羞愧，但她……雖羞猶榮，畢竟從好鋼寧折也不彎到似竹般能彎能直，這對她而言也算是極大的成長，這個成長的過程中經歷了太多，也跨越了太久。

“江師妹。”

“啊？”

“你說龍族現如今，該算是哪一族？”

她不知云煜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天狐族因此任天帝淪為妖道，可在這位天帝陛下入主凌霄之前，龍族亦是被打壓至下界久久不能翻身，就算后來族中出了這位六界之主，到現如今萬余載已過，龍族卻始終都未能被抬至仙籍。

但而今六合八荒之中，又有敢說，天帝本族是妖呢？

“大師兄怎么突然問這個，我如何會知曉，這恐怕只有天上的那位才說了算。”

“我打算去妖界尋求解咒的巫藥，如此說來，帶上你倒還不如帶上那只狐妖方便。”

云煜想要去找的，該是隱匿在妖界之中的巫咸國，國中十巫善于煉藥，首巫可通神意，與百里覦曾經一樣，能直接聆聽天帝法旨。

“那便將我和叁兒都帶上，我只送你二人到人妖交界的信洲，這總可以了？”

這回云煜沒答應，卻也沒拒絕，不過說真的，百里覦如今這身子算天帝本家了，溯魂珠是龍族圣物，化靈私逃妄海之境可不是小事，這般情形之下自是不能再招搖過市，更何況她還有更加見不得人的秘密。

天帝可是親身用過溯魂珠逆天改命之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發現江綰的身體里，其實藏著的是不該屬于這里的百里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