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城地勢平坦，城中除了城墻之外，也只有這么一個小山包可眺望城外，云煜和江綰并肩站在丘上向遠處看去，奈何眼前竟始終像隔著沉沉霧靄一般，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城外景致看清楚。

“入城容易出城難，不把靈城的事處理妥當，你我二人怕是出不去了。”

江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后中氣十足的問道

“什么意思？”

云煜連橫她一眼都懶得橫了，一甩袖子轉身向山坡下走去，邊走邊道

“同你說了那么多，你可有一句聽懂了么。”

江綰趨于一個“柔弱”女子的本能，在夜色中顛兒顛兒的跟在他身后一起向山下走，不過她心中始終還是惦記著半山腰那個樹林子。

“一句沒聽懂。”

“既然一句沒聽懂，那你還問什么？”

她對此無言以對，只能在略微沉默后，雙手一抱拳。

“只當我沒問，多謝高人救我脫離苦海，那你我就此別……”

眼看就要走到小樹林兒了，云煜聽到江綰的話，反而停下了腳步，卻又始終未曾回頭。

“城門真的消失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探查一番，整個城嚴絲合縫的像個鐵桶，你獨自一人現在根本出不去。”

江綰對此不以為然，一則她不信好端端的城門會真的消失，二則她自認為就算城門真的被堵死了，也總歸會有別的法子。

“沒城門就沒城門，我用根兒繩子都能順著城墻爬出去。”

“你就是去跳城樓，都會被無形的屏障給擋回來，我估計挖狗洞也是行不通的，也只會白折騰一場，還很可能會被巡城的官兵當成不法之徒。”

江綰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咂舌一聲道

“泠沁說的，竟然是真的么……該不會是你們二人為了騙我，一起做的套兒吧？實話實說，我也是有些江湖閱歷，知道什么是仙人跳的。”

云煜冷笑一聲，繼續緩踱慢行。

“若不是為了尋你，我如何會入這靈城來？你滿嘴胡話我都尚未揭穿，卻反倒還懷疑起我來了。”

“你我今日才萍水相逢，我何時滿嘴胡話？”

“你白日里那帕子上，是咳出來的血？”

江綰以手掩住唇角輕咳兩聲，縱然她臉皮甚厚，現下也不免有些尷尬。

“咳咳咳……來，我還是同你說說泠沁的事兒吧。”

盡管她自己對泠沁所言都尚且一知半解，不過卻還是選擇了照葫蘆畫瓢的對云煜和盤托出，畢竟除此之外她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只能暫且死馬當成活馬醫。

“能生出器靈的玉質掌中琴？我師尊也有一個，卻不知和這靈城中的那個，究竟有何淵源了。”

二人一前一后從山丘上下來時，東方尚未泛白，饒是靈城不算很大，可要走到人煙鼎盛之處大概也還需走個把時辰，江綰由于怕被人認出她來，一條連人影兒都看不見的路，愣是被她走的分外鬼祟。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找泠沁么？”

云煜沉吟片刻，反問她道

“泠沁既然侍奉在天子左右，那皇宮大內，你進的去么？”

“進不去，絕對進不去……我這張臉可是個很大的麻煩，實在不宜拋頭露面。”

眼見江綰搖頭晃腦的像個撥浪鼓，云煜為表寬慰安撫，便轉念又想了個法子。

“我先前讓你帶回的那只天狐族的狐妖，現下也在這城中，狐族最擅幻術，天狐一族尤甚，他們既能施幻，自然也能就破幻，你我二人還是先找到她后再做打算為好。”

江綰雖聽不懂，也還是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不是這城中的人，對么？”

“嗯，你自幼養在無妄，從前該是從未到過靈城。”

她心中有些期許，卻又不知道在期盼什么，再次出言詢問時，語氣雖佯裝漫不經心，但還是透著小心翼翼。

“那本來的我，是什么樣子的呢？”

云煜稍作思索，決定說一半留一半，他深知話這種東西不可皆真，也不可全假，向來是真話假話配合得當，才最容易讓人相信。

“你是我無妄純宗的小師妹，自幼性子溫柔純善，最忌殺伐，前些日子我帶你下山辦事，由于事務繁雜脫不開身，便派你只身去帶回一天狐族狐妖，或許是你受了那狐妖蠱惑，又或者是中途對其心生憐憫，就那么一去不復返了，我辦完事后久等不見你歸來，擔心你的安危，只得一路追尋至此。”

“我手上……未曾沾過人命？”

“別說人命，你連雞都不曾殺過，純宗鉆研醫理，你是治病救人的。”

一聲長嘆，如釋重負。

“說來倒也奇怪，你身份性子都變了，偏這名字竟是一樣的。”

江綰心情一片大好，于是加快步伐走到云煜身前，轉過身子倒退步伐，看著他笑道

“這或許就是那琴靈的高明之處了，無論是誰，心底對自己的名字總是格外印象深刻，名字不變，則更易入幻，讓入城者相信所見所聞皆非虛。”

江綰記得江溯在給她起名字時，刻意取了他自己的江姓，原本江是祁國國姓，江綰并不想用，奈何扭不過江溯，也只能對其聽之任之了，至于“綰”取何意，倒未曾聽他說過。

云煜聽了她的分析，不置可否的笑笑，見其但笑不語，江綰又繼續問道

“既然你我同為無妄弟子，那為何我入城便入幻境，你卻很是清醒？我這絕不是還懷疑你啊，只是非常單純的好奇而已。”

“這便要看修為是否精純了。”

“你我修為差距很大么？”

“也不是很大，一字之差罷了……我第一，你倒第一。”

……嗯，雖僅一字之差，便是天上地下，看來無論什么時候，認真學習都是很有必要的。

“總之這條路還很長，既然我已同你說過了你的真實身份，不如你也同我說說你在這城中的經歷吧。”

江綰在腦子里開始迅速編起瞎話來，結果倒退時絆上一塊兒石頭，差點兒摔個四腳朝天，還好云煜及時拉住了她手腕兒，這才讓她不至于上演王八翻蓋。

她一頭撞進云煜懷里，就像那只刺猬撞進她頭發里那般義無反顧。

“除了青樓花娘的身份外，我還是個殺手，并且是個窮殺手，沒的感情，也沒的錢。”

“也沒的腦子……你給我轉過去好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