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梨話落，班里落針可聞。

大家一開始時通通“敬業猹”上身，抱著瓜吃的起勁。沒成想這瓜自帶特殊回旋技能，冷不丁地就“嗖”一下回到自己身上。

瓜吃到一半，忍不住開始對號入座。

下意識都覺得說的是自己，臉色就跟調色盤似的變來變去，一下子沒了看好戲的心情。

問題是，既不好反駁，也不敢直白詢問。

因為問了反而暴露出自身的心虛。

眾人：“……”

這一刻，除了魏梨外所有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眾人面面相覷幾秒，心虛地轉身坐正。

喬娜和李芳敏不料偷雞不成蝕把米，剩下的半節課光顧著瞪著魏梨的背影生悶氣。

坐在后面將這場鬧劇盡收眼底的李芳芳則心中五味雜陳。

喬、李的戰斗力令她感到失望。

同時，二人‘沒那么可怕’的認知開始在李芳芳心中萌芽，只待某一刻就會生根破土。

如果她們知道被瞪的人卻趁此機會翻閱了大半本生物學教材，不知會不會更氣？

下課鈴響前五分鐘，已經有人陸陸續續收拾桌面和書包，安靜了沒一會兒的教室重新變得躁動。

看了兩周，陳春曉對于同桌專注看書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

同桌突然開始奮發圖強，玩樂的二人小隊伍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時常讓陳春曉悵然若失。

但此時神獸即將出籠的興奮蓋過一切，看到同桌依舊在知識的海洋遨游，陳春曉忍不住提醒：“魏梨，你這周不回家嗎？”

魏梨放下書本抬頭，半個月來刻意不去想的問題冷不丁的被放到眼前，思念和怯懦兩種情緒噴涌而出，如兩頭巨獸在身體里沖撞、拉扯著。

“魏梨？”，陳春曉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魏梨從恍惚中回神，“回。”

“要回的，無論如何都要回的......”她低聲呢喃，沙啞的嗓音中帶著一絲鄭重，既像是說給陳春曉聽，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什么。

陳春曉費解于明明在說回家的事，同桌卻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好久好久沒回過家一樣。

“叮鈴鈴——”

下課鈴準時響起，眾人紛紛拿出百米沖刺的勁兒沖出教室。

翻涌的喜悅蓋過一切，陳春曉“Duang”一下將腦海中的想法打飛，她喜氣洋洋丟下一句“......那你還不快收拾？晚了待會兒去車站就買不到票了，你忘了每周的今天車站有多擠了？！”下一秒便提起書包飛奔而出。

眾人走的走，輪值的同學則“咣當咣當”翻動桌椅打掃衛生，教室里鬧哄哄的。

環境嘈雜，心里也不安靜，魏梨壓下翻涌的思緒，動作飛快地收拾起來。

拿了周末作業，又裝了幾本要看的課本，不大的雙肩書包立刻變得鼓脹。

之后的一段路像是在打仗，慌慌忙忙奔出學校，又慌慌忙忙搶著最后一分鐘趕上去車站的9路公交車，直至買到下午六點那一趟城際班車、登上座位等候發車才靜了下來。

這期間，書包一直背得穩穩的，里頭那略沉甸的重量無形中給了魏梨不少安穩和力量。

坐著發了幾分鐘呆，司機師傅在前面提醒道：“距離發車還有十分鐘，要上廁所的抓緊時間了！”

想到接下來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魏梨拜托旁邊的嬸子幫忙看著座位，跟在其他人身后下了車。

魏梨記憶中只有十幾年后干凈、寬敞、明亮的車站，對這時候的車站十分陌生，只能緊緊跟著前面幾人。

路過候車室時，她無意識往對面的購票大廳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時，卻和一道略熟悉的視線對上。

是李芳芳。

是了，李芳芳和自己同村來著。

魏梨心里劃過這一想法，不過并未在意，很快掠了過去。

眼角余光注意到前面的人往左轉，魏梨趕緊收回視線跟上。

從洗手間出來，同車的前面那人也正好從對面的男洗手間出來。

還挺巧。

魏梨無聲地扯了下唇，默默跟上。

再次路過候車室，轉頭的瞬間，再次同之前的那道目光對上。

收回目光時，魏梨感到一絲奇怪。

她好像一直看著這個方向......不會是在等自己吧？

下一刻，李芳芳的喊聲印證了這一猜想。

李芳芳：“魏梨，等一下！”

候車室和購票大廳里人不少，魏梨不用看都知道，這一刻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包括前面那人。

“#@%￥……”

這廝夠狠！

厚臉皮如魏梨，此刻腳底下也快摳出魔幻城堡。

魏梨垂眸，轉身邁步，想裝作不認識這人，飛速逃離這個地方。

有的人卻不想讓她如愿。

“魏梨，你等一下！先別走！”

李芳芳又喊了一聲，話音里帶了顫音和哭意。

仿佛在控訴欺騙感情的渣男。

魏梨看見走在前面一米外的高大男青年已經轉身，不贊同地看著自己，嘴巴開合，說了句“她似乎在叫你！”

“！”

“......”

魏梨無奈頓住腳步，來不及吐槽這人的過分熱心，李芳芳又叫了她一聲，隔著老遠都能聽出其中的焦急。

“你要不......先過去看一下？”男青年指了下候車室外，熱心地說道，“我會向司機師傅說明情況，讓他等你一下的。”

“呵呵，”魏梨無聲嘆氣，垮著臉道，“......謝謝。”

大步來到候車室與購票大廳中間的安檢門旁邊，魏梨木著臉緊盯李芳芳，“說！到底什么事？”

李芳芳這時卻低下頭，支支吾吾不吭聲。

魏梨耐心即將告罄，無心再看她表演，深吸一口氣，冷聲警告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李芳芳吸了吸鼻子，低著頭，聲若蚊音，“你，你可以......借我點錢嗎？”

“什么？”魏梨沒聽清，語氣不好地皺眉反問，“到底什么事？速度。”

“你可以接我點錢嗎？”

李芳芳的聲音大了些，這次魏梨聽清了，但沒等魏梨說話，她又道：“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

李芳芳情緒有些激動，急切地懇求道：“真的，我還你雙倍，求......求你了！”

魏梨在李芳芳抬頭的瞬間，看清了她紅通通的眼眶。

魏梨：“......多少？”

李芳芳看著魏梨愣住。

魏梨忍著暴躁，又問了一遍，“要借多少？”

李芳芳有些不敢置信，結結巴巴道：“兩、兩元。”

魏梨無心揣摩她的心情，翻了翻口袋，從中拿了兩張一元的紙幣捏成一團扔到李芳芳懷里。

力道有些重，看起來像是要打人。

擔心班車等不及，魏梨轉身就走。

過一好一會兒，李芳芳才回過神。

魏梨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李芳芳攥著掌心里的紙幣仍有些愣。

她開口叫住魏梨時完全就是病急亂投醫，根本沒抱希望魏梨會真的借錢給她。

想到幾分鐘前自己向喬娜和堂姐李芳敏借錢時，她們不借就算了，還對她冷嘲熱諷，最后甚至擰她胳膊。

李芳芳知道，二人是把在魏梨那里受的氣和不快發泄到自己身上。她也知道平時二人或許沒把自己當朋友，只是當個使喚的狗腿罷了。

但她總以為，自己討好了她們那么久，她們總歸是對自己有些感情的。

即便是養條狗，養兩年也該有感情了，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而事實卻令人齒冷。

兩年多來，自己任她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最后卻連條狗都不如！

思及此，眼中克制了許久的淚水終于狠狠砸落。

***

另一當事人對李芳芳的心理活動無從知曉，雖納悶，卻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魏梨回到車上，剛好發車。

汽車發動，駛離車站，駛離城鎮，“轟隆轟隆”朝著曾經魂牽夢縈的家鄉駛去。

魏梨在“轟隆轟隆”的晃悠中，望著窗外快速駛過的山川，思緒逐漸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