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入宣宜軒到如今，恰好已過了十日，時間是驗證實力的最好方式，短短十日，許多難民都順利地擺脫了病魔的糾纏，朽木重生一般，煥然一新。

此間一個“神”字，超乎人們的想象。

水似診病向來準確，只要他一看，病情輕重，患病時間，患病緣由絕不會差，甚至什么時候能夠痊愈，也不會和他的預計有多大的差別。

起初還有人不信，心想哪有那么準，直到自己的身體真的如期好全了，才服服帖帖地稱贊水似。

一時間，他在段城聲名鵲起，一日高過一日。都說，又有一位神醫出世了，而“又”字，就是指還有那位勾欄山的神醫。

世間沒多少人見過他，見過的也被水似叮囑不要四處宣揚，所以水似一直都活在世人的言語之中。

而眾人卻不知，現在正在為他們治病的，正是勾欄山的那位神醫。

毋庸置疑地，水似成了整個天正堂上上下下幾十名大夫極其尊敬的對象，雖然看似年紀輕輕，可醫術，高得無法想象。

天色逐漸成了墨色，猶如他的長發，推開窗戶，放入一襲清風，舉目與明月相望。

一日的看診算是告一段落了，前堂的大夫早已散完。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剩下的那些病例都是他們奈何不了的，這硬骨頭，還得他來啃。

步出天正堂，忽然頭中一絲暈眩，讓他猝不及防，連忙扶住額，微微晃了一下頭，定了定神，才勉強緩過來。

水似忍不住嘆出一口氣，這些日果真太過勞累了，每日合眼不過三個時辰，可是一念及晚晚的毒，還有那么多病人，他就必須強行支撐著自己堅持下去，好早日結束義診。

堂外，馬車早已候好。本已寂靜黑暗下來的街市突然被身后一陣喧嘩打破。

“來人啊！有人偷藥！快來人啊！”

“站住！小賊！”

……

不停地有人在呼喊，兵器乒乒乓乓交接的聲音雜亂急促，是從天正堂后門傳來的。

感覺到有人朝自己這邊過來，水似向天正堂屋檐上看去，幾個漆黑的身影從梁上飛過，落在了街對面的屋頂上，然后幾個閃身，朝著背離月亮的方向迅速飛走了。

而這時，兩隊護衛也舉著火把，高舉利刃趕到了堂前，卻已經跟丟了偷藥的人。

水似詫異地問道：“他們偷了什么藥？”

領頭的護衛喘著大氣回他，一面焦急地到處張望：“是干苒菌，價值百金，世間罕有的珍藥，丟了的話，老板和城主一定會收拾我們的！”

看他的樣子，顯然十分害怕，價值百金的藥材，若真丟了，他們這些人恐怕都會遭殃。況且他們都不會輕功，怎么可能追的上那些人？

水似看了一眼盜賊消失的方向，道：“我去吧，你們在這里看好天正堂。”說罷，兩袖一揮，在馬車頂上輕輕一借力，便以眾人看不清身影的速度消失在黑夜中。

眾人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眼睛還看著車頂，哪里還看得到剛才那個白衣公子？

領頭的護衛想著公子的武功定然厲害，他們這些只能在地上跑的人怎么可能抓得住那些天上飛的？還不如相信公子一次，說不定真的可以追回來藥。于是安排大家牢牢守住天正堂，以免盜賊去而復返。

月光下，三人不敢再使用輕功在屋頂上飛了，那樣太過顯眼，那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們。于是他們在狹窄偏僻的街巷里躲躲藏藏，四處亂躥。

該死！這是什么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三人突然又躲進了一條巷子里，那里有一扇凹進去的門，剛好可以容身。

領頭的盜賊是個光頭，油亮光滑的頭頂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光華閃爍，沒聽到任何動靜，只突然看到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地面上有一個常人之眼無法捕捉的黑影飛速掠過，緊張地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胸前的包袱。

三人滿頭大汗，心里直呼這次可真遇上高手了，一個勁兒地發誓今天若能躲過一劫，立馬就金盆洗手，不干這行了！

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領頭的盜賊伸出半個腦袋去查看，直到確定了沒人才放下心來，跟兩個跟班打了個手勢，這才貓著步子出了巷子。

在小巷口往外面的大街偷偷看了一下，并沒那個白色的身影，正打算出去，身后就傳來了冷到讓人全身凍僵的聲音：“把藥拿來。”

水似的聲音冷得讓人心寒，卻不帶半分情緒，令人敬畏，三人這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清冷中透出渾厚到極致的內力，竟嚇得差點腿一軟當場跪下去。

膽戰心驚地回過頭，不知他們剛才藏身的那家屋頂上何時已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水似俯瞰眾生一般的目光落在他們三人身上，語氣微重了些，再次冷道：“拿來。”

對于這些打家劫舍，雞鳴狗盜之徒，他不見得會像對待他的病人那樣善良，他們若死不悔改，那就怪不得他無情了。

三人還在猶豫。

可惜，機會已經錯過了。水似不再拿出耐心，縱身一躍，便如風一般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一手擒住了領頭那人的脖子，容不得三人反應，更來不及反抗。

另外兩人徹底嚇傻了眼，不攻自破，連忙丟了兵器跪在地上求饒，而那為首的人也同樣驚恐地哀求他，生怕他輕輕一用力，自己就身首異處了。

水似無視他們的求饒，再次道：“拿來。”領頭的這才連忙扯下胸前的包袱胡亂塞給水似，然后繼續求饒。

他打開包袱來看，的確是藥材，雖沒見過這藥，無法確定是不是從天仁堂偷出來的那個，但量他們絕不敢再跟他撒謊，這才松了手。

“多謝公子饒命，多謝公子！”為首的盜賊連忙也跪下去語無倫次地說。

“為什么要偷？”水似道。

“有人家里人得了病，但買不起這藥，就拿錢讓我們去偷。”為首的盜賊連忙如實回答。

水似重新包好包袱，拎在手上，又道：“我問你為什么要偷盜，而不是為什么偷這個。”

那人大汗，說：“當然是吃不飽飯才干這個的。”

“可你還學了武功。說明你本來并不貧窮，還能夠學武，就算是學了武之后家道中落，或者家里真的貧窮，以你的習武之身，還愁養活不了自己嗎？你分明就是貪心，你在撒謊！”

那人剛好抬頭看了一眼，就撞上他冰冷的目光，嚇得一個哆嗦，忙道：“公子饒命啊！公子饒命！我以后絕對不會再做這個了！絕對不會了！”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

“我……我……我斷手一只！”他吞吞吐吐地說，說完，另外兩人也異口同聲地應和。

江湖中較狠的人處理盜賊的方式，無外乎斷腿、斷臂、割耳、刺字、鞭打等酷刑，雖然殘忍，但至少還能保下一條命。

遇到更心狠手辣的，直接亂刀砍死，曝尸荒野也不為過。

他們懷著僥幸的心理，萬一那人見自己悔過的態度誠懇，就輕饒了他們呢？所以這狠話，必須得試著放一放。

水似揮一揮衣袖，道：“不用了，”三個字剛說完，三人同時放下一口氣，以為他們得救了，卻又立馬驚嚇到了極點，他繼續道：“把武功廢了就行，免得你們日后再做壞事。”

“啊？”三人恐懼地抬頭，卻不敢多說半個字，只能苦著臉，紛紛轉過身背向他。

水似利落地輪流在三人背上重點了幾處大穴，一寸一寸地封住他的內力，然后自己運出內力，在他們背上猛然一擊，沒傷他們半分，卻沖散了那一身內力，最后化作氣血游走全身，終廢了武功。

如今，他們就如同廢人一個，十幾年的偷盜生涯，到此結束了！

水似收回掌問：“誰讓你們來偷的？”

“這……”三人正在猶豫，干這行的，總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

“不說也可以，你去轉告那人，若真是遇到了難題，大可來天正堂找我，有些病要治好，并不是非一種藥不可。我會盡力幫他，只是以后不要再干這種事了。”

三人立馬點頭稱是。

回了天仁堂，那些護衛欣喜地迎了上來，水似將干苒菌交給為首的護衛，卻在那人道完謝，將要離開之時突然開口：“等等。”

那人納悶，停住了腳步。

“能否借我聞聞。”水似看了一眼那藥，既然他沒見過，便很有可能是晚晚體內一種毒的解藥。

“當然可以。”那人將藥遞給他。

水似微將藥湊近，再回憶了一下那日替晚晚診出的脈象，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解藥之一！

他心中突然一分欣喜，卻又幾分憂慮，問：“這藥當真值百金？”

“是。這藥很難得到，是天正堂的鎮店之寶。”

水似的眉頭不禁緊了一下，輕嘆一口氣，道：“沒事了，把藥放回去吧，一定要好生看管。”說完，便上了馬車。

天色已晚，去找晚晚多有不便，于是他只好改日再同她說這事，畢竟如今不著急這藥，尚且還有一味藥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