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山求醫
- 當歸煙銷耳凈處
- 江邊釣叟
- 4302字
- 2019-03-02 19:58:56
晚晚木偶一樣坐在飯桌跟前,氣鼓鼓地瞪著那一桌子的菜,卻奈何不了它們。
筷子被她一氣之下丟了,嘗試了用左手吃了幾筷子,挑起來的不是肉,而是討厭的大辣椒皮,菜被她刨到了桌子上。
可惡的脫臼!她低頭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右手現在被絹布綁了個穩穩當當,動彈不得,她要怎么吃飯啊?
她委屈巴巴地抬頭看看水似,他卻視而不見,一言不發。
肚子咕嚕咕嚕一長串叫聲。
“乞兒,你喂我吧!”晚晚靈機一動,把主意打到了剛剛吃完放筷的乞兒身上。
乞兒一驚,看著她,似想弄清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晚晚徑直忽略了他的表情,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別,反正乞兒秀氣得就像個女的。她用左手把粥端給他,又遞給他筷子,啊地大張著嘴巴等待美味。
乞兒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目光看向水似,卻見他一臉淡漠地品茶。
碧血出去喂馬了,他是逃不了了。心里苦苦一涼,但既然晚晚一個女子都不介意了,他還介意什么呢?
他細心地一勺一勺地喂她,無微不至,生怕灑在她的衣裙上,幾口粥,幾口菜,晚晚一指哪個菜,他就連忙夾那個菜,弄得他手忙腳亂,恨不得多長兩只手。
“哇,享受!”晚晚愜意地用左手撐著腦袋靠在桌上,乞兒喂一口她就乖乖吃一口,輕輕地砸吧著嘴,口留余香,姿勢甚是慵懶。
在皇宮里那么多宮女侍奉著她也從來沒有試過讓人喂她,原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這么爽!
末了,她滿意地笑笑:“我家乞兒真乖!”
早飯過后,奔波又開始了。
晚晚艱難地爬上馬,突然想起什么,轉頭問水似:“神醫,你知道什么是黑風客嗎?”那晚她雖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但還是隱約地聽到了唐無期與那些黑衣人的交流。“他們的身手都好厲害啊,雖然跟神醫你沒法比啊,但是也很不錯了,個個都是高手。”
若是放在京城,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就連碧血對付他們都有些吃力,可惜遇到了神醫。心里為這些人才痛惜同時,心里對神醫的崇拜感油然而生。
“黑風客是江湖中的劊子手,殺人不眨眼,目無王法,不受朝廷掌控,在江湖上橫行霸道,只要酬金足夠,他們就算犧牲一切代價都會去殺了那個人。”水似淡然說道,以前也對黑風客略有耳聞,他們那種猖狂肆意的作風實在是……
“那他們這次沒有殺了唐無期,會不會又去追殺他?”她有些擔憂,唐無期看起來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不像是會拳腳功夫的人,他的下人看起來武功也不怎么樣,要是又遇到了黑風客怎么辦?
他沒有一絲猶豫地說:“暫時不會。黑風客的總舵離這里尚遠,等失手的消息傳回去再重新派人刺殺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或許那時,他已到了安全的地方。”想那日所見之人,談吐優雅,氣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或許出門在外沒做好防備,或出了什么意外才落入了黑風客之手。
晚晚點點頭,但愿如此,雖只有一面之緣,她還是希望他能平安。
“那,神醫,你為了替我解毒隨我一路奔波,不會礙著你行醫救人嗎?”
“無礙,同樣是救人,沒什么差別。”他淡淡道。
晚晚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然后輕輕嘆出一口氣,略微有些惆悵,卻又不知道為什么。
青山祥云,林木蒼翠,鷓鴣聲聲,些許荒涼,毫無人煙可尋。
一行馬車在勾欄山腳下停住,唐無期下了馬車。環顧四周,尚有喂馬的痕跡,想必就是這條路了。
“主人,再多帶幾個人吧。”弱問輕聲勸道。
唐無期擺了擺手,說:“不用了,神醫乃仁善之人,豈會加害于我?”
弱問還是不放心,又道:“可是,總要以防萬一啊!”
唐無期正了正色,嚴肅地說:“我既來求神醫相助,豈能心存懷疑?那是不誠!”
“主人!”弱問有些急了。
“別再說了,你同我一同上山吧,其他人在此等候。”他下了吩咐,然后徑直向山上行去。
弱問無可奈何,知道主人的決定他改變不了,只得作罷,跟在他身后一同上山。
經過一路勞累,唐無期勉強上了山,滿頭大汗淋漓,弱問連忙攙扶住了他。
眼前的一幕著實讓見過了無數極致風景的他震驚。回頭一看,千山重疊,已見不到來時的城鎮,云霧繚繞,宛如仙境,又如世外桃源。藥圃外隨意播種的單薄小花,撲鼻而來的淡淡藥香,簡樸雅致的樓閣屋角,足見主人的高雅志趣。而最是的令人咂舌的,當屬遠處突兀而出,直入云霧的巨石,砯涯瀑布飛流直下,美得令人震驚,宛如飛龍魚躍,從仙境降落人間,一去不復返。
但當他閉上眼,靜音地感受這里的景致時,心里浮上一絲遺憾,他怔怔地望著那塊石頭,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卻也說不出少了什么。
他緩了緩氣,擦去額上的汗水,整理了衣襟,讓自己看起來端正優雅,不失禮貌,這才恭恭敬敬地抱拳立于寬敞的院外道:“在下唐無期,前來求醫,不知神醫可否施以援手?”
他的聲音洪亮,在清凈的大山里,似乎能響徹云霄,足夠與瀑布沖刷之聲匹敵,可是久久無人回應。他又道:“不知神醫可否相見?”
仍舊是鴉雀無聲,良久,他甚至懷疑這里沒人居住了。這時遠處傳來一粗獷的男聲:“神醫不在山中,下山云游去了。”
尋聲看去,若即扛著鋤頭走過來,上面還沾著新鮮的泥土,想必是剛從地里回來。
唐無期有些吃驚,問道:“不知這位……”
若即把鋤頭一擱,一手撐在鋤頭上說:“我一直都待在這里,和神醫一起,如今三年已到,他下山云游去了。”
唐無期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問道:“可是前幾日下的山?”
“是。”
“可有兩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同行?”
若即猶豫了一下,心中思量了一會兒,薛氏夫婦定當一下山就同公子分道揚鑣了,若是那樣,那就是他們四人同行了,他點了點頭。
唐無期又問:“神醫可是一襲白衣?”
“正是。”
唐無期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沒想到真是他,早知如此,當時就該追回去!他匆忙給若即做了一禮,道:“多謝相告,告辭!”隨即便轉身急步走了,若即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愣在原地一頭霧水,扛著鋤頭又回去了。
唐無期急匆匆下了山。那位名為晚晚的姑娘說他們要去臥龍天潭,她受了傷,騎馬不便,定走不了多遠,現在去追,說不定還能趕上。
“弱問,解開兩匹馬,我們快馬加鞭趕回去,其余人隨后趕來。”
“是。”
又過了幾日,一路上沒少經過田野地頭,土地都浸在了水里,大量的莊稼都被泡死在了地里,卻無人清理,一眼望去,滿是衰敗的景象。
漸漸地,房屋多了起來,許是又到了一座城鎮了,不過看規模,比之前到過的那些都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房屋整整齊齊地排列,鱗次櫛比。
然而一眼望去,明明是青天白日,大街上卻只有寥寥幾人,店鋪的布帛招牌在風中搖搖晃晃,微風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饒了一個圈,荒涼無比。
雖然很奇怪,但她們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得趕緊找客棧。又行了一會,一座巨大的城門出現在她們眼前,上面赫然寫著“段城”三個大字,許多士兵守在門口。
晚晚望著三個大字半響,覺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憶起唐無期就是段城人,看來她們碰到他時他正要外出。
他們進了城,看到的竟然是與城外完全不同的景象。市集繁華,房屋密布,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一派祥和氣息。
水似也是絲毫沒有料到,立刻戴上了雪白斗笠。從前下山云游,他從未想過要遮住面容,現在礙于晚晚的請求,他不忍拒絕,況且這本不是什么麻煩事,一戴一取而已,故而他也算是比較配合晚晚的。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什么會讓他這樣做。
斗笠遮住了臉,卻遮不住氣質。一襲白衣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仍舊引得不少路人注目,卻也比不戴斗笠好上了許多。
太久沒見過這么多人聚居的地方,雖不如京城大,但同樣繁華熱鬧,耐不住冷清的晚晚感覺來到了自己的天堂,路邊的吃的全是她的!
“碧血!”
“碧血!”
“碧血我要那個!”
“乞兒你要不要?碧血,快點付錢!”
“神醫,這個不錯,你嘗不嘗一下?”
……
碧血水似滿頭黑線……
到底是公主,出門帶的錢是怎么花也花不完了,看見什么沒見過的好玩的好看的就要去瞅兩眼,摸一把,明明肚子已經飽了,卻還死盯著那還沒吃過的美食望眼欲穿,差點沒盯出一個窟窿,一副恨不得把整座城搬回去的樣子。
她這樣子碧血早已習慣,從京城一路南下她就已經見識過了。水似雖然與她相處不多,但漸漸地也習慣了她這副模樣了。
倒是養肥了乞兒,跟著晚晚的這些日沒少吃好的,骨瘦如柴的身子日漸飽滿強壯起來,面色也愈發紅潤。
不過裹著絹帶不方便,在征得水似的同意后,她興奮地一把扯了絹帶,不顧形象地大吃起來。
水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擰不過她。
取下絹布的那一刻,她的手臂明顯已經好了,一點疼痛感也沒有,只是幾日未活動,有些僵硬。神醫肯定是騙她的,明明很快就可以好的,卻硬要說七八日才能好,八成就是想嚇唬嚇唬她,讓她老實本分一點。
一位約摸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衣著節儉,垂喪著頭迎面走來,晃晃悠悠,精神恍惚。在剛好到了水似面前時卻被路人無意一撞,一個踉蹌就要倒去,卻被水似一個閃瞬給抓住了手腕,最終沒能摔倒。
路人連忙道歉,男子也連忙正了正身子向水似道謝,精神卻有些不濟。水似輕輕地沒頷首,沒說什么,卻在那人就要走掉的時候突然開口:“你的病再不治就晚了。”
男子半天沒反應過來,四周望了望,才發現聲音就來自于面前這個白衣男子,他愣愣地看了半響,搞不懂他怎么知道自己得了病,而且還沒有治?他嘆出一口氣:“唉!那也得有錢治才行啊!上有老下有小,花了錢治病,哪里還有錢養家糊口啊?”
水似凝眉片刻,明白他的境遇,正欲將手伸入衣袖,已有一個錢袋強行塞入了男子懷里,男子反應過來后連連稱謝。
晚晚咬了一口龍須卷,才慢吞吞地回他:“小事兒,回去好好治病!”
男子大喜過望,又連連向他們道了幾聲謝,這才腳步輕快地離去。
水似見那男子走了,無奈地搖搖頭看著她,那一袋銀兩已經足夠貧苦人家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她可真是出手闊綽,毫不吝嗇!
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晚晚卻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看了看自己手上啃過一口的龍須卷,又抬頭看看他,卻看不到臉,被紗簾遮了個嚴嚴實實,她讀不到他任何的情緒。
她弱弱地問道:“神醫你也想吃嗎?”
他搖搖頭,雪白的紗簾也跟著微微擺動,道:“你給他太多了。”
“啊?多嗎?”晚晚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她只不過在吃東西,不方便從錢袋里掏錢,才整袋送給了他,連著自己的金絲紋繡的錢袋。
“你要幫他,只需要幫他度過眼前的困難就行了,幫的了一時卻幫不了一世,幫他度過現在的困難,他才能走接下去的路,面臨接下來的挑戰。可你的那一袋錢,足以讓他半輩子衣食無憂,或許會讓他變得好逸惡勞,時刻等著好事從天而降,從而忘記了初心。說好聽了,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說難聽了,就是害他學會坐享其成!”
水似又無奈地搖搖頭,沒再說什么,徑直牽馬走了,留下晚晚捧著龍須卷發呆,她做錯了嗎?她只是簡單地想幫他啊!她只是出于善心,結果卻弄巧成拙了嗎?她望著他的雪白的背影發愣,半響才跟了上去。
“神醫,你就是大夫,干嘛不直接給他治病啊?”
他一邊走一邊道:“他的病,醫術稍好的大夫都能治,他缺的不是大夫,而是錢。他的病誰都可以治,而你的毒不是誰都可以解,比起他的病,你的毒更重要,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替你解毒。”
他沒看她,自顧自地走,他說完了好半天,晚晚才后知后覺地點點頭,只覺得神醫把事情的孰輕孰重看得好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