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星正悄悄抹眼淚，便被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

“誰？”她瞪大了眼睛向右看去。

只見君南笙低眸盯著她，眼中滿是揶揄，近在咫尺的臉，連下睫都瞧的一清二楚。

他深邃的眼眸打量她，目中含笑。

她的淚漬還在眼周沒來得及擦干。

聶九星呼吸一滯，連忙挪到對面的座位。

“你怎么在這？”她慌忙擦拭著眼淚。

“廣裕托我一路護送你?！彼栈啬抗?，翻看手中的竹簡。

聶九星掀開車簾朝城門口的地方看，馬車早已駛遠，只能看見老頭兒孤零零的身影，仍在注視著馬車。

她又是鼻子一酸，連忙放下車簾。

對面的人身著雀色長袍，暗繡了啞色的紋樣。

雀色與他的高深莫測更是相配，身形頎長，高高在上。

聶九星沒忍住，開口問：“你不是上神嗎，出行還要坐馬車？”顯得違和。

君南笙抬眼：“不然？”

聶九星回想片刻道：“我看過描繪上界的畫冊，神仙都是乘云駕龍，御風而行?！?

“不全是，還有騎青牛和鹿的?！?

見聶九星兩眼放光，他勾唇道：“想親眼見見嗎？”

“當然，我老早都想有個自己的坐騎，前兩年騎著豬在鏡城亂逛，還被老頭兒臭罵了一頓?！?

她昂著腦袋洋洋得意地說。

騎豬出行，畫面甚美。

入夜，馬車走了一天，行至一個還算繁華的鎮(zhèn)子附近。

聶九星屁股長了刺般，非要下去看看。

其實是她尿急，憋了一天。

她跑到小鎮(zhèn)的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

她圍觀了會兒拉著毛驢趕集的農(nóng)婦為柴雞的斤兩和商販大吵大鬧。

商店鱗次櫛比，有吃酒品茶的樓閣，當當作響的打鐵鋪子，賣力吆喝的茶餅小攤販。

兩邊的燈籠柱子紅光熠熠，映照在簇擁的人群中，更是喜氣洋洋。

聶九星何曾見到如此熱鬧的景象，興奮極了。

她跑去解決完燃眉之急后長舒一口氣，愜意的逛開街來。

可就當她對著鮮香松軟的大肉包流口水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身無分文，君南笙也不在自己身邊。

聶九星心下慌了起來，無頭蒼蠅般在洶涌人群中尋找他。

“臭丫頭！還敢跑？！”

身后兀然傳來一陣嘈雜吵嚷，她和眾人一樣回過頭看熱鬧。

只見一個小姑娘扛著與瘦小身體截然相反的大包袱在人群中橫沖直撞。

她身后幾個彪形大漢窮追不舍，嘴里咒罵著。

聶九星瞧那幾個莽夫滿臉橫肉，手上還抄著家伙，兇神惡煞，不像好人。

她正欲出手相助，那小姑娘卻在被追上之際將包袱拋向某個方向，包袱呈圓弧線向聶九星砸來。

聶九星下意識伸手去擋，不料身后已有人搶先她一步穩(wěn)穩(wěn)抓住有些斤兩的包袱。

聶九星順著包袱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又是那身顯眼的雀色長袍，君南笙輕輕將包袱丟在地上。

寬大的袖子無意間拂過聶九星的發(fā)絲，高大的身影籠罩住她。

垂眸看聶九星：“怎么不等我？”

這句話像是在聶九星心窩處搔癢了般，讓她一陣忸怩。

那幾個莽夫隨即趕到，正好看到君南笙輕飄飄的丟棄包袱，也不急著追趕罪魁禍首了。

撿起包袱后直指君南笙的鼻子：“知道這包袱里裝的是些什么嗎就敢亂扔？”

身旁有人補充：“就是把你身上的行頭賣了都賠不起！”

君南笙都未曾抬眼直視過他們，只是對聶九星說：“客棧在不遠處，走吧。”

聶九星臉頰微紅，鼻腔內(nèi)滿是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是一種不可言宣的冷洌氣味。

那幾個莽夫見君南笙沒搭理，面上過不去，提著木棒鐵棍就蜂擁上來。

“這位兄弟且留步，哥兒幾個剛檢查了包袱里的物件兒，發(fā)現(xiàn)有幾處破碎?！贝蝾^的那個粗略翻看著包袱里的東西道。

聶九星擰著眉頭：“我看看？”

“你看？這些可都是希世珍寶，從不現(xiàn)世。”打頭身邊精瘦的小嘍啰喧囂著。

聶九星胸腔升起簇簇火苗，提升音量：“那你張口就說是壞了，我看你腦子壞了?！?

打頭的悠閑的剔著牙，壓根沒吧叫嚷的聶九星放在眼里。

“本大爺沒工夫跟你犟，要么賠了東西就走?！?

“要么，就留下買路財！”

說著便抽出九環(huán)刀，刀背上穿有九個鐵環(huán)，泛著冷光。

其余人等皆是摩拳擦掌，架起武器躍躍欲試。

周圍流動的人群這會兒紛紛駐步側(cè)目，堵在長槍架攤子附近。

聶九星見一行人舞槍弄棒，氣勢洶洶。她伸手將君南笙護在身后。

君南笙瞥見她的動作，下意識勾起唇角。

聶九星壓根不怵，幾個凡夫俗子罷了，外強中干的膿包。

她看見身旁的長槍架，不顧老板阻攔，順勢用腳尖挑起一桿槍橫握在胸前。

“誒？！姑娘，我這剛進的貨嘿！”老板急赤白臉嚷嚷著。

君南笙見狀扔給他一袋銀錠，徑直在茶案旁坐下。

老板接過后在耳邊晃了兩下聽響，也算有眼色，連忙諂媚的給端來新茶，鞠著身子：“您好生看，我就不打擾了?！?

“本大爺還沒耍過槍，今兒就拿你們練練手?！?

聶九星挽了個槍花，輕盈一躍進那幾個莽夫中。

長槍攔下朝她劈頭蓋臉來的九環(huán)刀，刀槍相接，咣咣作響。

那打頭的用蠻力硬壓住九環(huán)刀，聶九星懶得與他拼力氣，將槍拿向自己，槍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借力敲向他的太陽穴。

打頭的失力，又被槍尖晃蕩的顱內(nèi)嗡嗡一片，傾刻見雙眼發(fā)白，直直倒下。

周圍的跟班剛還舉著家伙叫囂，這會紛紛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

聶九星將槍尖對準倒地人的襠部空余幾寸，猛的扎下去。

圍觀之人皆是驚呼連連，瞪大雙眼。

“抓不住賊人，回去怕沒法交差，所以訛上一筆好交代是吧。”聶九星拂了拂衣袖說。

她掏出寒鐵剪刀，隨意一甩。

剪刀長了眼似得飛向那幾個莽夫的襠部，只聽咔嚓咔嚓幾聲，他們的麻布褲子便被悉數(shù)裁下。

一片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暴露在空氣中。

雖說是粗人，但總要臉面，那幾個人臊紅了臉，捂住重要部位就撞開人群屁滾尿流的跑遠。

聶九星利落收回剪刀，瀟灑甩頭。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颯極了。

蹬蹬蹬跑到君南笙身邊睜大眼睛盯著他，期待他夸兩句。

君南笙給她遞了杯茶：“燙，慢點喝?！?

聶九星見他處變不驚的淡定模樣，接過茶杯問：“不覺得我出乎意料的厲害嗎？”

君南笙嘴角緊繃，像是在憋笑：“大爺確實。”說罷點了點頭。

聶九星猛然想起剛剛顯然有些犯二的自稱，訕訕的撓頭，滿臉通紅：“快回客棧吧，我累了……”

君南笙眼中帶笑，戲謔道：“好，聶大爺?！?

“……”

第二日清晨便啟程，但聶九星雙眼放光，精神抖擻。

二人在馬車上時，聶九星喋喋不休說著接下來要去哪個鎮(zhèn)子懲惡揚善，打的誰落花流水。

可君南笙冷冰冰的一句話打的她蔫兒了好一陣。

“我會送你去修行之地，日后安心修煉。”

君南笙屈肘支著頭，把玩著手中的串珠說道。

雖是漫不經(jīng)心，但帶著不容置喙的意思。

聶九星還想博一博：“老頭兒沒說送我去修行吧？”

“他也有這意思?！?

聶九星這下懂了，老頭兒引誘她出城壓根就沒商量的余地，一早就打算將她送去修行的鬼地方關(guān)起來。

老頭兒就是不想再見到她。

她咬緊牙關(guān)：“那我何時能回鏡城?！?

君南笙嗤笑，想了片刻道：“等你學乖了。”

聶九星也被氣笑了：“老頭兒之前總提起讓我飛升至上界，此次出城，他就是這目的吧。”

“聰明?！本象咸а弁」媚锞髲姷木o咬下唇，本就嫣紅的嘴此刻甚有血色。

可眼眶里的淚卻一直轉(zhuǎn)圜不肯滴落。

良久，聶九星破開了寂靜的車廂。

“你和老頭，都是騙子?！?

嗓音輕顫，糅進去了說不盡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