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誓不為奴就是一句笑話......

很多時候，成為奴婢，是人在活不下去的情況下的一種求生方式。

一種情況是普通農戶或手工業者，家庭破產，為了生存，不得不放棄庶民身份，委身給富貴人家，成為奴婢。

另一種情況就是觸犯了律法，被官府捉去變成官奴，為官府長期免費勞動，成都的西工里面就大量的使用了這類人。

真正想要而且敢于反抗的，是被戰爭強行變作奴隸的那類人，他們心中是懷著不甘和怨恨的......

“這些人，是上個月從句町國販過來的。”何顯透過窗戶，指著屋子里被捆著的僰僮說道：“還念念不忘地想要逃跑。”

“跑掉幾個？”

“部落沒了，跑回去也是死。”何顯搖搖頭，嘆息一聲：“在這里，只要肯聽話干活，至少還有口吃的，要是將來碰上個好買家，日子也能過下去。

就不明白，這些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活路不要，一心尋死。

每次逃跑，抓回來就是一頓死打，可打不怕，打完沒幾天，又接著逃跑。”

“我應該能找到至少三種以上的辦法，確保成功逃跑。”呂星心想。

至于去幫助這些與自己不相干的人逃跑，呂星沒這個興趣，何況，這些童仆是何家的財產。

買下來倒是可以考慮，畢竟接下來校辦工廠需要大量的人手。

可是想想自己將要成為奴隸貿易的買主，呂星心里就沒來由的一陣惡心，似乎手上沾滿了鮮血。

還是去找一些能讓自己快樂起來的事情，比如說美味......

何承正在童仆們的幫助下，用一根長長的鐵釬，將整只牦牛腿穿起來，放置在烤架上。

然后，從旁邊的幾案上，拿起一把刷子，蘸上蜂蜜和細鹽，在牛腿上來回的涂刷。

呂星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個木桶，牦牛內臟已經被洗得干干凈凈。

雪白的牛腸、牛肚，鮮紅的牛肺，深紅的牛肝，整整齊齊的堆在木桶里。

味覺像是突然被打開了，呂星此刻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今天定要好好吃上一頓牛雜火鍋......

遺憾的是沒有辣椒......

不辣的火鍋，還能叫火鍋嗎？

“要吃辣？從這里下去，沿著溪水走半里路，艾子遍地都是，采那熟透的。”吃貨的名頭，何承當之無愧。

“你領著小郎去。”何承隨手指了一個童仆，就繼續埋頭粉刷他的烤肉。

......

“你認得艾子嗎？”呂星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童仆。

童仆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點頭道：“我們從小就吃，花椒艾子都吃，花椒麻，艾子辣。小郎喜歡吃辣？”

“嘿...嘿...喜歡。”呂星笑著說。

心里卻在嘲諷這個童仆。

吃辣？

在我面前，你就是個弟弟。

朝天椒吃過嗎？

小米椒吃過嗎？

......

“你是客人？”童仆忽然問道。

“你能看出來？”呂星詫異的看著童仆。

看年紀應在十五六歲，臉上剛剛脫去稚氣，唇上長著淡淡的胡須，頭發微微發黃，一根麻繩簡單扎了一下，垂在背后，一塊青色的麻布從肩膀上斜斜的披下來蓋住，腰間用繩子捆住，腳上光溜溜的，和范二的腳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腳掌很薄很瘦，卻顯得很有力氣。

“聽屠夫說，上好的牦牛，還是第一次宰，以前都是生病或受傷的才宰掉。”童仆想了一下，接著說：“一頭牛賣到成都去，值好幾千錢，像我們這樣的，差不多換兩頭牛。”

“噗嗤”呂星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童仆的這個比方把他逗樂了。

“你叫什么名字。”呂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換個話題。

“囊。”接著又補充說：“我們來自青衣羌，所以他們管我叫青衣囊。”

“你不是僰人？”

“僰人都躲進山里去了，我們才倒了霉......”童仆的話里，對僰人似乎有些敵意。

這讓呂星想起了前世的一個故事，說是兩個人在森林里，遇到了一頭狗熊，其中一人拔腿就跑，另一個人就問，跑什么？再快也跑不過狗熊啊。跑的那個人就說了，沒想能跑過狗熊，跑得過你就能活下去。

這是一個令人心里發酸的故事，卻也是現實中最真實的寫照。

尤其是西南這片美麗的地方，生存著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種族和部落，遇到強大的敵人時，跑得快的顯然更能長久地生存下去。

至少，在呂星的記憶里，僰人哪怕千年以后仍然存在，而青衣羌，似乎早就被人遺忘......

“你們為什么不躲進山里去？”

聽到呂星的問話，童仆原本平靜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眼神中似乎燃起了火焰，大聲的說道：“那是我們的家，為什么要躲。青衣羌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逃跑的懦夫！”

......

好吧，戰斗民族！

呂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也真擔心這個叫青衣囊的少年會突然暴走。

二人很快來到何承說的地方，原來何承所說的“艾子”，就是茱萸。

大片大片蒼翠欲滴的樹葉中間，隱藏著一顆顆鮮紅的小果子，青衣囊指著小果子告訴呂星，就是這種小果子吃起來有辣味。

青衣囊很有一個童仆的覺悟，自個的采摘茱萸，卻怎么也讓呂星動手。

呂星拗不過，只好四處張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野蔥韭菜之類的。

野蔥沒發現，倒是看見了一叢長相靚麗的蘑菇，就長在一截枯樹干旁邊。

呂星不記得以前吃過這種蘑菇，但是知道，長得漂亮的蘑菇不能吃，雖然不能吃，倒是可以用來干點別的，他臉上帶著邪惡的笑容，彎下腰去。

“有毒！”青衣囊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傳進呂星耳朵。

“你認識？”

“吃了，巫師都救不活。”怕呂星不信，又說道：“能毒死一頭牛。”

剛起的一點點壞心思被人撞見，呂星就沒有玩下去的興致，怏怏地抬起腳，兩下就把漂亮的蘑菇踩作一堆泥土。

青衣囊臉上卻露出一絲不舍來......

“你有沒有試過逃跑？”回去的路上，呂星小心翼翼的問道。

青衣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堅定地說：“沒有，從來都沒有！”

“你如果想出去，我可以幫你，但只能是你一個人。”

“我有個妹妹。”青衣囊露出痛苦的神情，說道：“她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