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是皇商，生活富裕，也算得勢，但先皇的蔡貴妃，娘家也是半官半商，官位不好明著謀劃，就看上了我們家的生意，不知道吹了什么枕頭風就奪了過去。外祖父不敢抗旨，但心中難平，幾次向先皇進言。”

“那蔡家生意做得也不算如意，價錢比在我外祖父手上漲了許多，皇上也就有了不滿，動了物歸原主的心思。不曉得蔡貴妃怎么就曉得了，派人綁了我來威脅我外祖父。我外祖父疼極了我母妃，對我也很是疼愛，自然就松了口，不再提皇商的事。”

“可那蔡家得寸進尺，要我們家跟著他們，給他們做下頭的跑腿談事，讓我們把手頭捏著的商家都交出去，再給他們把價錢談如意。”

“外祖父是個有風骨的，哪里能從，但又怕蔡家又綁了我去威脅，就把我送到洛水藏起來。誰知那蔡家跋扈慣了，仗著權勢，無法無天，尋不著我，干脆點了一把火，把我們府上燒了個干干凈凈，一家二十多口，都化作焦炭，葬身火海。只有在洛水的我躲過一劫。”

穆玥瑯聽著心驚，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不停的摳著他的掌心，告訴他她還在。

“如此也就罷了，但先皇并未懲處蔡家，甚至沒有撫慰我們家，就這么不了了之，讓蔡家依舊權勢滔天，橫行霸道，我們家卻家破人亡，留下我一個無依無靠。”

“我那時候才五歲，年紀小，怎么受得住這些，看著親人都走了，就跳了河尋死，被在河中釣魚煮酒的幾個俠客救下，就跟著他們，給他們端茶遞水，服侍早晚。”

“我師父就在那群人當中，看我可憐便收了我做徒弟，問了我家世和情形就替我改了個“黎”字兒，告訴我親人都“離”了，獨我一個，不能忘了“李”這個姓給的屈辱，要有風骨，有血性，自個拼個錦繡前程，像旭日東升，黎明將至。于是因著這三重意思，就得了這么個“黎”姓。所以你看，我沒騙你，對不對。”

穆玥瑯小雞啄米似的不住的點頭，心里頭難過，但也知道黎竤更難過，拉著黎竤的一雙大手就用自己的小手覆住。

“你就像天上紅日，你也是我心頭的紅日，你照顧我，包容我，溫暖我，保護我。你還是個俠客，劫富濟貧，鋤強扶弱，義薄云天，你對的起這個“黎”字兒，你就是黎明的曙光，你活得干凈又炙熱，活的像這天上的日頭一樣光明磊落，熱血又漂亮。”

黎竤的淚再也繃不住，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也不住的點頭，回應著穆玥瑯的傻乎乎的衷心。

“恩。”全是鼻音和嘆息。

但這一句恩，是他這輩子說過，最沒有負擔的一句話。

兩人就這么抱住說著私心里的話，一說就是一個時辰，早飯被春夏秋冬四個涼了又熱，熱了放涼，不曉得折騰了幾回。

黎竤聽見穆玥瑯肚子咕嚕咕嚕響著，才一拍腦袋怪罪自己耽擱了她早飯，牽著她就要出去。

穆玥瑯不動，扯著袖子和黎竤僵持在門廊。

“怎么了？”

穆玥瑯別著身子，老不自在的吞吞吐吐。

“過幾日，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去哪兒？”

“轅門國。”

“碧華？”

“嗯。”

“那我和你一同去。”

穆玥瑯神色頹喪，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么。

“你恐怕不能跟著，你太顯眼，會露了身份，尚京里頭本就有好幾戶和你結了仇。這次官家又一定會派人跟著，一路打點查探監視，你若跟著，對你對我都不好。”

黎竤半晌不說話，扯著穆玥瑯晃了好久，才把她拉進些：“我不跟著你我怎么放心，這樣，我不同你們一路。我只在后頭跟著，說不定還能幫你探聽官家指派的人的動作。”

穆玥瑯勉強算同意了，就一同回到前院，還沒走進去，就看見挽冬苦哈哈的迎出來。

“小姐，鄒御醫來了，說是給小姐復診，門房問都沒問就放進來了，在屋子里呢。”

穆玥瑯將黎竤的手放開，神色一板就氣沖沖的進了。

黎竤一愣，看見自己被松開的手，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只好遠遠跟著，走到院中也就沒再進去，只放著耳朵聽仔細些。

“你來做什么？”

“來給穆三小姐復診，耽擱穆三小姐用膳了？”

“耽擱了，你出去吧。”

“噗”鄒瑞沒憋住，噴了一口茶出來，沒想到這穆玥瑯路數這么野，禮數都不要了？那成，不要就不要了，他也不要了：“無妨，我也沒用，我陪三姑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