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眾人還佇立于院門外，尚未踏入這荒頹、破敗的院落中。此刻乍一聞到這刺鼻的味道，均是眉頭微微一皺。腐臭氣息撲面而來，眾姨娘紛紛掏出袖中的帕子捂臉。

這時只聽得隊伍后方傳來了一聲極度尖刻的聲音

“這大小姐的院子可真臭，當真是個不知檢點的”，話語中帶著滿滿的嫌棄，在落針可聞的深夜里，聽得尤為清晰。

眾人循聲一望，只見得一名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在隊伍后方，姿態妖嬈，正是十年前收進府的孫三姨娘。

這女子秀眉入鬢，眉目精致，膚白嬌嫩，皓齒薄唇，是個標標準準的美人。眉頭輕皺，正用鵝黃色的帕子捂住了自己那巴掌大的小臉，一顰一簇間總能讓人產生憐惜之感。

南宮府里的大小姨娘們個個保養得當，如花似玉，若是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瞧見了竟均會以為是那未出閣的少女。這孫三姨娘更是喜穿少女樣式的鵝黃薄衫，瞧著更是年輕了幾分，平添幾分姿色。

這會兒她正嫌棄地盯著眼前的院子，大有等待著大夫人一聲令下，自己便不消前去的架勢。

孫三姨娘這話出口，卻無人應答。畢竟大夫人此時領頭人，領頭人都未發話的話，那便意味著院內即便再酸臭也是非入不可的了。無需多生是非。

大夫人走在前面，聽見三姨娘的抱怨后，只是淡淡地回頭瞧了她一眼，道“你若是不愿意進，便一人在外候著吧。”

一人在外待著？自然是不行的。誰知里面那人的魂魄是否會突然出現，隨隨便便就逮住落單的自己呢。

于是淺笑著回道“夫人哪里話，既然大家都要入這院子，韻之哪有不去的道理？”

大夫人回過頭不答，徑自率先步入了院子里。

暴雨過后，畫角堂仍是臭氣熏天，大夫人走在前面，捂著自己鼻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甫一邁步，就感覺自己踩在了一種腐爛的東西上，腳底黏膩，一點一點裹上了自己的腳背，讓人止不住冒起雞皮疙瘩。臭味更是隨之撲面而來，讓人一陣惡心和眩暈。

大夫人的動作一僵，眉頭狠狠跳了三跳，明白了自己是踩到了個不得了的臟東西，觸感極像某種動物的黏膩的腐爛的......糞便。

“......這誰干的？！”大夫人震怒了。是誰這么膽大包天把這些糞便倒在院子里，還是進門處！成心惡心誰？！

大夫人都想放聲大叫了！

緊隨其后的南宮落瑤聽到母親的怒吼聲后，仍是用右手攥著母親的衣袖，只是動作頓了頓。

左手抬起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并未出聲，只是面色有些尷尬。

她是吩咐了仆人們可勁往里頭倒垃圾的，還特別強調了院子里的每個角落。只是不知道，自家母親第一個中獎。

先前設置這些東西，也不過是為了惡心南宮落沙罷了。畢竟除了自己，壓根就沒人想去這丑女人的院子。承受這院內垃圾的，也是南宮落沙居多。

今天……只是一個意外。

南宮流鈺緊隨其后，也是輕車熟路地走進了院子，不過同樣沉默，什么多余的話也沒說。這種事情，會承認就怪了。

......行吧。

大夫人已經知道是誰干的了。頓了頓，皺著眉，十分尷尬地凝思了一會兒，終于不再說什么，仍是繼續往前走。

她知道，這是自家女兒南宮落瑤的手筆。還是不追究了。追究又能追究出什么來呢？平白丟了自己的顏面。

大夫人定了定神，又朝前走去。腳下“噗”“噗”“噗”一陣亂響，大夫人的眉心又是一陣一陣亂跳。

身旁的小翠倒是十分的不動聲色。面色無絲毫不愉，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

隨后而來的諸多姨娘們就沒有這么懂事了。

孫三姨娘是第九個進入的。

甫一落腳，就是一陣軟綿綿的觸感，又“噗”的一聲，嚇了她一跳，滿臉惶恐，用她那柔軟但不失尖刻的嗓子喊道“這什么東西？！！”

走在她前方的二姨娘端木欣眉毛跳了跳，心道“這人怎一驚一乍的？”一點垃圾而已。二小姐南宮落瑤囑咐家丁往這畫角堂倒垃圾一事在府內搞得浩浩蕩蕩，人盡皆知。她早該有些準備的。

牽著兩個孩子的手緊了些，南宮流木和南宮流楓兩兄弟也乖得很，只是默默地跟著端木欣繼續前行。

大夫人走在前方，面色有些難看。明知這是瑤兒做的事，這孫韻之此刻大喊大叫，不正是打自己的臉嗎？

許是知曉了大夫人內心的波動，小翠扶著她的手緊了緊。大夫人反應過來，也平復了自己不愉的心情，徑自往前走去。

這時候孫三姨娘口中喋喋不休，說得更歡了“哎呀，這大小姐府中怎這么多垃圾？腐臭味極重”又捂了捂自己的臉“臭死了”嫌棄的意味盡在臉中顯現。

她望望這個，皺皺眉頭，十分嫌棄，望望那個，皺皺眉頭，也是十分嫌棄。自進院里來，皺著的眉頭就未曾放下過。不知不覺就與前方行著的眾人拉開了些距離。

此時五姨娘宇文靜淑正行在她身后，神色頗為尷尬，走也不是，說也不是。口中幾次欲言又止，仍是未將那在心中打了無數次腹稿的“孫姐姐，大家都走遠了，你不趕緊跟著去嗎？”或者是那句“孫姐姐，要不你讓讓，讓我先行過去？”

欲言又止了好幾回，宇文靜淑只是望著她，在濃濃的夜色下，神色有些委屈和焦急。

突然，一個活物朝著神游天外的五姨娘撲來，她吃了一驚，一時不著防，驚叫了一聲，倒退了好幾步。腳下“噗”“噗”“噗”，踩爛了好些個東西，腐臭味再次席卷而來，宇文靜淑臉色煞白，幾欲作嘔。

前方大夫人等人聽到了宇文靜淑的尖叫，均是回頭望了望，大夫人問道“出了什么事？”

宇文靜淑蒼白著臉色，答“無、無事”

等了片刻，見這五姨娘無甚補充的，大夫人徑自回頭，繼續行路了。

五姨娘的膽小怯懦在府中是出了名的。每每問她話，要么就是驚恐、結巴，要么就是支支吾吾，仿佛再和她多說一句，她便要魂飛魄散了。府內沒人愿意找她說話，這會兒她自己說無事，那便就當成無事處置了。

幾人繼續前行。畫角堂很大，步行的話，至少也要好幾刻鐘。

五姨娘定了定神，瞧著那個驚倒自己的活物，很是認真的瞧了瞧，發現是一只黑貓。再環顧四周，像這般的黑貓竟是有十余只之多。

“......”這貓癖好這么古怪的嗎？喜污濁之地？

周圍的惡臭裹挾著涌入鼻尖，宇文靜淑抬頭，望見漸行漸遠的眾人，也快步走上前去了。腳下又傳來了“噗”“噗”“噗”的聲音，倒是不甚在意了。反正從這里回去后，是鐵定需要洗漱一番的，這些個衣物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