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侍者開始分發金錠,金錠在東方可是真正的硬通貨,購買力十足,普通人擁有一塊金錠可以一整年豐衣足食,在貧富差距極大、金礦遍地的大秦,這些非富即貴的女人都有這個閑錢,也樂意為這個修羅場帶來生意。
重量驚人的金錠自然不需要這些嬌貴的女人們拿著,后邊跟著一大堆隨從,于是金錠隨手亂扔。
對于悠月郡主來說,錢這種東西就是俗物了,她主要是尋求刺激。另外,她的身份并不只是郡主這么簡單,作為當下秦帝扶蘇的親妹妹,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郡主,她背后的存在,可不是普通人那么簡單。若她真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扶蘇肯定不會放她一個人出來玩,而是繼續養在深閨人未識。
她感受到了特殊的氣息,這種氣息極其微弱,甚至可以說是氣若游絲,但那個聲音告訴他,安洛西有點秘密,但安陵雪的秘密更多。
至于安洛西,經過一番所謂的“奴隸魅力展示”后,又被送回了黑暗的、和牢房差不多的房間里。
躺在秸稈上,安洛西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像貓一樣爬來的少女,黑暗中,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著實我見猶憐,而且……似曾相識。
這時,橘黃色的燈光忽然亮起,安洛西猛然回頭。
幾十個骨瘦如柴的人被鐐銬銬住,看容貌來自西方各國,唯一一個女性單獨在房間另一側,穿得很少,正安穩地沉睡著,似乎沒意識到有人來了。
因為背對著她,安洛西并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
但房間一陣開啟的聲音,一位青絲垂地的少女款步走來,她居高臨下,那種宛若天成的高貴氣質,不是假裝貴族的暴發戶可以比擬的。
她身穿只有貴族才有的荷葉羅裙,邊角鑲嵌著產自西方的蕾絲,以及來自南國的珍珠,烏黑的大眼睛閃爍著明麗的光芒,似笑非笑的上前。她拒絕了侍從們意圖上前的舉動,挽起袖子,手勁出奇的大,竟然一個人抱起了那位少女,正準備轉身離開,對上了安洛西的目光。
安洛西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位東方少女也跟著一愣,想不到這里居然還有醒著的。
但更讓安洛西震驚的是她懷中衣不蔽體的少女,是安陵雪。
等等!她不是去黑牢了么?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沒想到那個眼神熟悉而憂郁的少女,竟然是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小刺客。
房門無聲的關閉,少女的身形被黑暗的陰影遮蓋。
“喂!”安洛西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沖上去,想制止那羅裙少女的舉動,可她微微泛著笑意,留個安洛西一個背影,他沖出去幾米就被迫止住了,所有的鐵鏈都因為憤怒和力量拉得筆直,繃緊得像是琴弦,安洛西無法再前進半步,“喂!把她給我放下!”他用力錘著沉重的房門,鐵鏈緩緩收回,再次把安洛西拉回角落。
“吵什么?”“沒見過?”“人家可是這里的紅人,能被當朝郡主看上,也是她因禍得福……”罵罵咧咧的聲音隨后響起,那些和他關在同一間房里的“奴隸”們被吵醒了。
但安洛西注意到的是最后一句,當朝郡主……當朝郡主?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兒是當朝郡主?!
“到底……什么情況?”安洛西看向那群奴隸,語無倫次。
“別問了,逃不出去的。”一個奴隸緩緩說道,“沒那個福分,怎么可能從這里離開……”
他顫顫巍巍的讓自己坐起來,卻依舊佝僂著背,安洛西看見,他的脊椎骨被人打斷了。
要不是他在那場生死斗中取得了慘烈的勝利,那么會被直接處理掉。但就算贏得了勝利,也只能待在這鬼地方,要么作為新人的開門紅,要么就被扔進海溝中,消失在裂縫中的巖漿里。
“我要離開這里……”安洛西急切的說道,他的心跳極其劇烈,他沒由來的感到憤怒,這股憤怒讓他的脖子也跟著紅了,但心跳達到一定程度時,撕心裂肺的痛讓他一剎間仰倒在地,大汗淋漓,臉色蒼白,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可他還是喃喃自語:“不行,我要離開這個修羅場!”
“別費勁了,我們最開始都懷有這樣的想法,但最終能離開的只有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和身強體壯的男人,要么就是可以挑戰過一百場的殺神,但這三種人,幾乎可以說是鳳毛麟角。”那個奴隸沙啞的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好像他在這里具有足夠的威信。
安洛西湊過去看,才發現發出那種蒼老如干尸般聲音的奴隸,實際上是個臉色白得像紙的少年,他的胸膛微微敞開著,內部的心臟鎖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強行鎖住了他的魔力循環,甚至沒有魔力維持,身體也隨之惡化。
蒼白的少年微微睜開一只眼睛,瞳仁是死灰色的,“你叫什么名字?”他虛弱的問道,說出這句話后,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出黑紅色的血。
“安洛西,安洛西.塞雷亞。”安洛西急得快哭出來了,燭龍不在身邊,自己的契約巨龍也無法召喚出來,這時他才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曾經擁有的一切失去后,就像手握玩具劍的孩子一下子劍沒了,愣在原地哇哇大哭。
沒人幫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哭,他現在成了那個孩子,被位階和魔力武裝出的自信全部被磨滅了。
原來失去了這一切的自己……是那么弱么?
就像失去了南瓜馬車、水晶鞋的辛德瑞拉,就算王子從她身邊經過,她也只是灰姑娘。
前世的記憶根本幫不上忙。自看到安陵雪后,他越來越急躁了,他清楚的意識到在這危機四伏的東方大陸,就算逃出去了,他一個西方人只會被五馬分尸……他必須得到支持,必須想辦法逃出去,而不是待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但在他最急切的時候,一個聲音像一道驚雷般劃過他的心:“我叫蒼無炎,很高興認識你。”
是之前那個脊椎骨都被打斷的少年,他竟然還有力氣開口,分明之前說話的時候還在咳血。
“蒼……無炎?”
他說的話是純正的教皇國通用語言,名字在前,姓氏在后,那句“很高興認識你”用的還是敬語,相當于瀛國的“請多多指教”,在這個都說秦地方言的東方,簡直是久別重逢的感覺。
“嗯,我叫蒼無炎,是混血的。母親是個多情的西方人,父親是個高大英俊的東方貴族,他們倆生下了我,把我當府上的奴隸或者觀賞品養著,直到發現我有魔力后這種情況才稍微好轉一些……但是,就算我天賦異稟,我的出身也決定了我不可能得到家長的重傷,也同樣比不上那些正妻生出來的少爺……所以,我做出了最讓我后悔的一個舉動,離家出走。”他平靜的說道,偶爾伴隨著咳嗽。
“然后被抓到這里?”安洛西小心翼翼的問,情緒也好了一些。
“沒錯。”蒼無炎點了點頭,毫無血色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表情,那是對命運的無奈,“我已經贏了九十九場,最后一場怕是沒希望了,我的第九十九場是對面的第一百場,他為了能逃出生天,哪怕被我廢了一條胳膊一個眼睛也還在戰斗,但他最后還是輸了,我身上的零件,也被那個家伙拆得差不多了。”蒼無炎笑笑,話語間竟然流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安洛西眉頭緊鎖,他在搜羅自己所有的記憶,怎么才能從一個建立在海溝中的修羅場里逃出去?
“在想逃跑么?”蒼無炎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沒錯,我還要救人,現在世界已經大亂了,我的東西……可不能讓這些外來者糟蹋!”安洛西惡狠狠的道,聲音中帶著賭徒般的瘋狂。
“其實是有辦法的。”蒼無炎沉默了良久,忽然說。
“什么辦法?”安洛西眼睛一亮,黑暗中遇到了光。
“如果可以拆了這個該死的心臟鎖,我掌握的生命能可以讓我一個小時內恢復戰斗水平。”蒼無炎說,“但這玩意兒是秦國軍用的,建立修羅場的人是個權勢滔天的大人物,他走私了這些東西,可以徹底阻斷我們的魔力循環。”
“等等,你說……拆?”安洛西在意的卻是這個單詞。
“沒錯,但沒有工具。”蒼無炎輕敞開自己的胸口,借助心臟鎖的微光照亮了周圍小小的一片空間,“也沒有消毒的工具,甚至麻藥和嗎啡都沒有。這玩意兒是個三階的魔力陣,以我們正常的實力根本不可能讓它貼上我們的胸膛,可一旦貼上,就算是十一階強者的魔力也會鎖住,如果貿然取出,甚至會爆炸。
“爆炸威力不大,但炸爛心臟還是很簡單的。所以別做這方面的打算了兄弟,這是為你好,我能做的,就是在身體調養好后去挑戰我宿命中最后一個對手。不成功,便成仁。”最后一句他是用秦地方言說的,帶著不懼生死的淡然。
也許就這樣死掉得了,待在這里遭什么罪啊。
蒼無炎絕望的嘆息著,他早就對逃出這里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安洛西的表情卻逐漸嚴肅起來,在微弱的光中,蒼無炎清晰的看見安洛西的眼中閃過瑰麗的光,像是多年未見的太陽,散發著熾熱的氣息。
那是燭龍之眼,安洛西絕望的時刻,來自燭龍的關懷籠罩了他,他還記得移植這雙眼睛時的劇痛,現在,劇痛成為了他溫暖的回憶。
“聽我說,無炎!我們不會死在這個人吃人的鬼地方……我們,一起殺出去!”他輕柔的說道,流露出那種獅子般,不顧一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