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沒給葉之黎回答的時間,勃然的怒吼在冰谷間回蕩,懸于蒼穹之上的太陽竟然綻放出了熾烈的光輝,這光輝極度燦爛,激蕩的高能粒子沒有時間差,頃刻間抵達了戰(zhàn)場!
燭龍的身影徹底融入了安洛西,化為了一道燦金色的虛影,它以驚人的速度膨脹旋即收束,當虛影完全融入安洛西體內(nèi)時,沉睡的蒼白少年終于蘇醒,藍色的眸子被金色代替!
身上的衣衫開裂燃燒,被無聲的焚成紅熱的碎片。
像一場灰燼的暴雨。
少年直挺挺的起身,懸浮于半空中,張開手臂,仿佛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可罪人沒有他這樣勃然的怒意,生命和死亡的痕跡同時在他身上同時出現(xiàn),一邊化為紅熱的焦炭,一邊卻生出紅潤的肌膚,像是宣判一切的死神。
但新的皮膚越來越蒼白,仿佛生命力被抽取,最后甚至可以看見骷髏似的肋骨,肋骨下包裹著劇烈跳動的金色心臟,將已經(jīng)純化的金色血液泵出。他瘦得皮包骨頭,氣勢卻越來越強烈,他的眼神越來越鋒銳,呼吸越來越沉重,壓迫四方,最后帶著這片天地與他一同呼吸,像有頂天立地的管風琴演奏著彌撒,天地變色。
當壓力達到極致時,大地裂開了,簡直像是古神施以創(chuàng)世的偉力,輕易的分開了兩塊合在一起的大陸,麒麟鐵騎被分開的大陸一起分開了,被生生從中截斷,哀嚎著掉進了深淵中,已經(jīng)慌了神的麒麟們出于本能互相踩踏,死傷慘重。
這片冰谷都是萬年不化的凍土帶,在凍土帶上建立的機械化城市也無法影響到它的穩(wěn)定,此時此刻卻被裂縫間涌出的超高溫巖漿熔化了。哥多伯西峰似乎要響應(yīng)燭龍,遠處傳來一聲響徹云霄的爆鳴聲,震得所有人都耳膜出血!
封印在脫落,安洛西的眼中,六邊形的光芒逐漸顯露出來。
那竟然是一個陣法,一個覆蓋了整個虹膜的陣法,若是觀看必然會頭暈?zāi)垦!C恳徊糠址路鸲甲猿墒澜纾@些光紋快速流轉(zhuǎn)著消融著,那雙眼睛一剎那間變成赤金色,似乎為了助威于他,恍惚間天邊的太陽也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舒緩的風鈴聲悠然響起,那是山村里最常聽見的聲音,人們在教堂的四角系上鈴鐺,在風車邊掛上風鈴,風一吹,漫山遍野的風鈴草下,薰衣草田,只回蕩著一種聲音。
這是獨屬于燭龍的美好回憶,在他前十幾年的人生里,它代表的是美好,那時的他無憂無慮。
“秘法么?還是真正的禁咒魔法?”葉之琉震驚的后退、后退,直到背后是巍峨的雪山。
麒麟鐵騎也跟著驚恐的后退,光芒晃得讓人睜不開眼。萬年冰川在開裂,北極大地在崩潰,赤紅色的巖漿從裂縫中出現(xiàn),急劇增加的高溫引動了巨量火元素,索性在空氣中開始燃燒!
“咔嚓——”
宛若鏡子碎裂的聲音,施加在身體上的束縛也被解除了。
那一刻他的氣息暴漲,洶涌的魔力燃燒著不亞于燭陰的火元素。
遠在咸陽,燭陰的眼中浮現(xiàn)了一絲驚懼的目光,可隨之而來的是銀牙輕咬,發(fā)出清脆的摩擦聲。
巨大的天頂宮,乃秦帝的居所,這座宮殿極其巨大,“天頂”只是統(tǒng)稱,包括了大名鼎鼎的“龍馭樓”、“日轉(zhuǎn)殿”、“天旋塔”、“未央亭”、“長夜閣”,其建筑規(guī)模之浩大,世所罕見。本來咸陽還有更加壯觀的園林“蒼雄園”,但在破秦之戰(zhàn)中被教皇國一把火燒了,不知多少文物通過劫掠被帶回了西方。
此時此刻,長夜閣內(nèi)并不安寧,燭陰身邊是塞芙蕾,這姑娘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大秦的領(lǐng)土,被軟禁在長夜閣的深宮中,如果無人救她,這里可以軟禁她一輩子。且不提臨近護衛(wèi)的八千御林軍,光是這皇城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擅闖的,其間布滿了重重機關(guān),洛水穿城而過,哪怕以燭陰之力都不可能將之完全蒸發(fā)。
更何況,大秦帝國擁有堪稱恐怖的戰(zhàn)略縱深,瀛洲可以破,但想徹底征服大秦是不可能的,因為秦國還有豢養(yǎng)各種蠻荒巨獸的深山老林,這片古老的原始森林將咸陽內(nèi)城重重包裹,只有特許的民眾才可在外城持證進出。
閣內(nèi)采光很好,透過窗紗可以隱隱看見閣前廣場上議事的大臣們,以及一隊隊巡邏的御林軍們。
“我說大姐,你是想干什么?”塞芙蕾靠在金絲楠木柱上,一邊擺動著那些從釣魚臺出產(chǎn)的珍珠織成的簾子,一邊舉起手,弱弱的問。
她和燭陰的關(guān)系估摸著已經(jīng)發(fā)展到“斯德哥爾摩情結(jié)”的程度了,這姑娘是兇巴巴的,老愛嚇唬她,但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她反而會下意識依賴這個大姐姐般包攬一切的人。
“在這里待著,他終于回來了。”燭陰說話的聲音依舊是不冷不熱的,但比起之前愛理不理已經(jīng)好了許多。
她狂喜的踏步而出,別人走路帶風,它走路帶火,漢白玉石磚雕琢的九十九階登閣路在她的步伐下燃燒,流出金紅色的熾熱液體,就算是手持戰(zhàn)斧和長槍的御林軍也因為她天不怕地不怕、“有種你就攔住勞資”的豪氣而呆住了,一個兩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大人有吩咐,長夜閣內(nèi)居住之人不可輕擾,有在咸陽來去自由的權(quán)力,難道陛下所說,就是眼前之人么?
她看向頭頂當空的烈陽,在無數(shù)臣子的驚呼聲中沖天而起,甚至沒有半點預兆。她的嘴角掛著暖融融的微笑,像找人敘舊,火紅色的長裙拖曳起了流星般的尾焰,跟隨著浩浩蕩蕩的魔力。
“燭陰……大人。”負責長夜閣事務(wù)的總監(jiān)惶恐的顫抖著喃喃著,他能感受到那種令人心悸的熱。
只有占卜師知道,她的確是敘舊的,順便殺人。
當所有火元素與燭龍完成共鳴后,一剎那間冰川徹底融化,雪峰上歷史悠久的積雪被魔力的共振驚動,最后開始滑動,變成了白色的雪浪,掀起無數(shù)冰晶的雪塵。那些雪峰很快就恢復了黑色的巖體,一座座高得像是黑色的金字塔,那斑駁古老的表面像是海島上玄武巖雕琢的大教堂,又像一座座太古的墓碑。
狂涌的水流瞬間從冰川下誕生,被加熱成了沸水,裹挾著黑色或灰色的礫石,組成了浩浩蕩蕩的洪水,反卷著灌入麒麟鐵騎的陣地中!
“撤,全部撤!!”葉之黎語無倫次的召集麒麟鐵騎后撤!
“跑啊!!”
“趕緊走!”
哪怕?lián)碛形灏偃f麒麟鐵騎,也絕對擋不住這作為西方所有江河發(fā)源地的北極冰川融水啊!
大自然的威力,不是可以憑借人數(shù)能戰(zhàn)勝的!
這洪水的速度極快,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沖到了他們的身后,這時,那臉色蒼白的少年眼中閃過兇戾的神色,他肆意揮灑封印里蘊含的磅礴偉力,僅用意念就影響整個戰(zhàn)場,安洛西眼睜睜的目睹著另一個人借用他的身體殺戮,內(nèi)心卻異樣的平靜,平靜之下是興奮的咆哮。
該付出的代價一定要付出,該死的人不能有全尸!
被燭龍附體的噴火龍重新出現(xiàn),迎風暴漲,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漲到了幾百米長,他變得修長而嶙峋,嶙峋的肋骨組成了燃燒著烈焰的骨籠,三顆暗金色的心臟有力的跳動著,粗大或纖細的血管連接著這些心臟,將魔力和血液同時導出。
強烈的心跳聲和安洛西幾乎一致,他出現(xiàn)的剎那間,麒麟鐵騎被翻飛的巨翼硬生生的掀起了幾十米高!
再次落下時,剩下這些招展著紅色鬃毛的麒麟們已經(jīng)被燒成了滾燙的灰燼,灑進了渾濁的洪水中!
在洪水中,魁偉的巨龍迎著洪水狂震翼翅,那體態(tài)優(yōu)美的玉獅子只恨未生雙翼,根本無法帶著主人逃離,被水流狂涌著撞進了安第斯山脈上。
“轟——!!!”暴雷般的巨響中,巨大的噴火龍拖曳著玉獅子攀上了雪峰,玉獅子根本不敢松下他的麒麟臂,但噴火龍強行甩脫了他的糾纏,在幾千米高的雪峰上把他徑直扔下去!
玉獅子調(diào)動全身魔力試圖抵御沖擊,陡峭的巖壁刮掉了他所有鱗片,他一邊墜下一邊哀嚎,像條被剝鱗的魚。他重重的摔進布滿了紅色麒麟尸體的洪水中,緊接著鐵鉗般的巨爪探入水中,迎面砸上了他的頭顱,僅僅只是一擊就擊碎了他的面骨,脊椎更是被強行錯位!
這身披云紋鱗片和剛玉鎧甲的神獸用盡全身力氣試圖發(fā)出最后的反撲,讓主人得到喘息的機會,但他根本做不到,因為鋒利且裹挾著蒸汽與紅光的龍牙一顆顆釘進了玉獅子的顱腔中,腔內(nèi)如古鐘轟鳴,接踵而至的是碎裂的爆響!
變異的神獸被毫無反抗力的殺死,位階哪怕已經(jīng)有九階四級,葉之黎也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時代發(fā)展到現(xiàn)在,能制約高階強者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安洛西此時竟然在恣意狂笑,笑聲中蘊含著暴怒與解脫,“安洛西”扭頭看向天邊越來越遠的冰藍龍影,拖著百萬大軍順流而下。他的目標是燭龍裂谷,那條無盡的深淵其實離安第斯山脈很近,只是雪山周邊的海岸線和國家讓人忽略了這個事實,直到現(xiàn)在投入裂谷中的人沒一個活著回來,哪怕是上百萬麒麟鐵騎!
已經(jīng)重傷、但憑借魔力吊命的其余秦軍將領(lǐng)們在洪水間艱難掙扎,在燭龍的示意下被小燭按進水中,他們的面頰擦著水底,連同他們的坐騎一起磨成了血肉模糊的粘稠碎屑。
小燭直到現(xiàn)在才徹底消失,作為一條噴火龍,承受這樣的巨力也讓他抵達了強弩之末。
洪水一路摧枯拉朽,越過了安第斯山脈后就在廣闊的平原上前進,穿過燃燒著倒塌著的城市廢墟,裹挾著無數(shù)垃圾速度也依舊不減,直到一條漆黑的線在眼前蔓延,像是一把燃燒的圣劍,硬生生的分割了世界的東西。
那是燭龍裂谷。
它的周邊寸草不生,是金色的沙漠,而對面的東方卻是一座被裂谷生生切開的巍峨山脈,像是被加熱的餐刀切開的奶酪,斷面紋路扭曲猙獰,一座修長如飄帶的鐵路橋從山脈中橫跨,巨大的橘紅色吊臂以鋼索支撐著鐵路橋的重量。
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連接東西方的橋梁,教皇國用它來運輸軍隊或者貨物,為了可以橫跨沒有支撐的裂谷,采用了最先進的焊接工藝,而裂谷深處是無盡深淵。蒼茫落寂的氣息和無盡的怨念,仿佛要伴隨著罡風呼嘯而出。
有哲人說過:“如若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安洛西和燭龍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凝視的目光,不是來自深淵,而是來自其他更危險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