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仙人指路
- 折柳傳
- 小犬獵狐
- 3489字
- 2019-03-19 23:31:05
毛興、楊士奇乃唐七手下最得力之心腹,經年供職于內衛司唐七所領緝事總旗,做活辦事頗為利落。這兩人充選為羽林校尉前,分別在京營、五城兵馬司中任事。
毛、楊二人是人來熟的性子,尚文詔則更加是談吐便給、八面玲瓏,幾人頭一回吃酒聊天,互相間便都覺得甚合胃口脾氣,有頭頭唐七熱心引薦在前,談笑間,大伙的同僚關系迅速確立起來。
炙酥雞、燎羊肉就著攤餅子下肚,尚文詔停箸棄杯,只覺得困意上頭,自顧自埋身衾枕之中,因精神不濟且傷勢未愈,與毛、楊二人不咸不淡拉扯幾句就倒頭會周公去了。
唐七知情識趣,連踢帶罵攆走已經酩酊晃蕩的毛、楊二人,口稱“休擾了吾賢弟靜養安歇。”
待送走兩個醉鬼,老唐只身折返回別業東廂臥室處,樣子神神秘秘,在院里巡視警戒了一番,順帶打發走了分別侍奉在尚文詔臥室內外,輪班倒的兩名婢子。
尚文詔生生給人從睡夢中搖醒,一時怒火中燒,睜眼看見來人是唐七,心中直罵喪門星、老匹夫,此時若不是有傷在身,尚文詔簡直想要趁其不備,上手掐死這個總給自己找事的害人精。
唐七湊近尚文詔床榻邊,神色嚴肅道,“老弟,哥哥代唐大人與你交代幾句話。”
有道是月黑風高殺人夜,那么半夜三更自然詭計生,尚文詔揉揉惺忪睡眼,見唐七特意把人都轟走了才來找自己,省得事情不簡單,登時滿腦子睡意索然消逝。
唐七半蹲在榻前,低聲道,“現下便只有晉王殿下、唐大人、唐大人手下的貼身近侍,就是打…打板子那四人…”唐七尷尬咋舌,舔了圈嘴唇,又繼續道“還有毛興、楊士奇這兩個狗東西,曉得老弟你如今是為咱們羽林衛辦事的。”
“那四個近侍自然無礙,都是跟久了大人的,資歷比哥哥我還要老。毛興、楊士奇兩人今日便是受唐大人特意叮囑,來認認老弟你。后他兩人與手下兩個小旗的人馬,全憑老弟調遣,于暗中襄助我等辦事。”唐七娓娓說明道。
尚文詔默默想道,“怪哉。相助?助甚?老子才剛剛入了你唐家麾下,就領起人馬,對了,認熟老子面相,說起來是暗中相助,實際是他娘的暗中監視吧。”
唐七輕咳一聲,挪步到窗邊,向外瞟了幾眼,又道,“除此以外,咱們在京城里六個千戶所的手足,包括駐扎外地的同僚弟兄,都不知你的身份。今日,大人當著外人的面沒與你說話,就是要掩護老弟。”
“依唐大人的意思,趁老弟你是生面孔,如今告身封賞還沒下來,晉王殿下又即刻要回遼鎮督軍,自然不會在意、更加不會聲張老弟你的事,大人欲就勢為老弟你安個晉王幕客的身份,查一查衛里給人埋下的樁子有多少,都是什么人,這活,老弟做得做不得?”
尚文詔默默無語,輕微點頭表示沒問題,心里想道:“好嘛,告身還沒下來,活就先做上了,老子哪敢說不,只怕說一個不字便得叫你們滅口,防止老子講你們這家丑外揚出去。”
尚文詔挪挪下巴,示意唐七說下去。
唐七道:“將老弟你安置在此處,想必老弟自能領悟緣由,不是唐大人不體恤咱下人,只是怕細作或許在大人府中有耳目溝通的渠道,如果老弟你輕易住進去,露出馬腳被人識破身份,便著實不好再尋摸出細作了。”
尚文詔將唐七所言都牢記在腦子里,追回道:“小子但從大人安排。另外,小弟得多嘴問一句,這些事都是那些個殺手招出來的嗎?大人就不怕是這些惡賊喪心病狂,性命不保之際,亂攀罪名給咱自己人,叫咱們窩里斗?”尚文詔進入角色的速度超出了唐七預計,唐七心中大為滿意。
唐七搖搖頭道,“除卻隊頭劉三炮還有點料,這幫殺手真真是連個屁都放得沒甚味道,個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伙人背后的東主,打一開始便把這伙人當棄子用,只管吃喝住行訓練事宜,他們便是連東家的面都沒見過。”
尚文詔起了疑,問道“那是如何懷疑到自家人頭上的?”
唐七答:“昨日,大人找來咱內衛司的好手上刑,用不害那劉三炮性命的手段,將他腸子從肚里鉤出來給他瞧,這孫子涕淚交加,著實嚇破了膽子,實在架不住便招了。”
唐七將尚文詔干咽喉嚨的驚訝模樣盡收眼底,心中暗笑尚文詔對羽林衛兇狠手段了解之淺薄,繼續道:
“劉三炮這殺才著實沒卵蛋,說了句提供小姐與我行蹤的,是咱們自己人,立馬昏厥過去不省人事。當晚咱衛手藝最好的郎中過來看診,說是需給這劉三炮用幾味藥吊命,緩一晚上待他恢復恢復,來日再審,大人聽了郎中的話,便回府歇息了,我就是那時引你和徐兄弟,還有那倭人石二來此喝酒吃食的。”
尚文詔點頭表示會意,將時間線梳理、記憶。
唐七一拍大腿,氣道:“誰知今天一早,老子去給這劉三炮送吃喝時,兩個看押的弟兄被人做掉了,都是吃食里被人下了砒霜中毒氣絕,這劉三炮給人割去了舌頭,我到時這貨的血都流干了。”
尚文詔聽唐七介紹完案情,揣摩起來。
能第一時間得到最新消息,摸到案犯位置,輕松混進大獄,并誘騙看押力士吃下有毒食物,將目擊證人與目標滅口,最后不聲不響退去的,只可能是內部人員。
尚文詔思索半晌不得頭緒,只道是根據、線索太少,便道:
“這事情棘手,小子不知如何辦。”
唐七上前攙扶尚文詔躺下,“老弟這兩日好生歇著就是了,至于怎么辦,不是咱考慮的事情,咱只需安生聽調,到時大人自有安排。哥哥就不叨擾你歇息了。”言罷,唐七告辭而出,將兩個婢女又叫回來,安排兩人用心伺候他老弟。
——
翌日巳時過半,尚文詔才翻身起床。
尚文詔自幼時起就瑩瑩孑立,四哥郁牧川亦是形影相吊的孤兒背景,同門同宗學藝的兩人,為人處世上卻大大相異。
郁牧川總不習慣別人對自己太客氣,也不習慣使喚人,萬事必躬親為之,而尚文詔恰恰相反,既不排斥被人奉為上賓伺候,亦不排斥當大老爺享福…
起初,尚文詔進來東廂臥室時,他就見過了兩位使女,只不過未及交談不知道人家的姓名,現下口渴得要命,屋里除了夜壺里,到處尋不到水喝,尚文詔心想,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晉王幕府門客,那是大大的貴賓,便大聲嚷嚷道,“來人,來人!”
尚文詔喊了一陣,無人前來支應,只好艱難穿起衣裳,外出找水喝。出得臥室,外間白日耀眼,靛藍的天色叫人心曠神怡。
尚文詔來回走動,權當活動筋骨,他感覺背脊、屁股和大腿上的傷勢并不太礙事,除了睡覺得側臥不能平躺,于平日走路、做事影響不大,于是緩緩踱著步子往這院落里別處游覽。
唐家這別業占地頗大,尚文詔臥室所在這一進,只是數進院舍中所處較偏僻的一進。照理說,在這樣的大戶人家,他一個外來的賓客,少不了家中仆婢的照料,按唐大人為他安排的晉王幕客身份,那就更算是貴賓一流的人物了,如此貴客,起碼也得三五名仆婢使女隨時侍奉在左右,但現下除了風拂落葉的嗽嗽聲、趕在遷徙路上的候鳥隊伍傳來的齊鳴外,他聽不到院里任何響動。
“院子大,人口少,老子卻是一間小院里擠著一堆人哪。”尚文詔不由拿自己在蘆草坊金口街的小小安樂窩與唐大人的別業比較起來,“廣廈之中不見人煙,說來老子的小院,遮風避雨不在話下,兄弟姐妹齊聚一堂,左鄰右舍沒事串個門喝點小酒,愜意,每日熱鬧得很。”尚文詔一邊在各處逛著尋找廚房,一邊想著何時向便宜上司在工作前告個假。
據晉王殿下所說,郁牧川被點入天策幕府為其效力,不日得起行赴遼是無疑的了,當兵吃餉上前線,哪能留在后方京城里。
尚文詔琢磨著,他得趁郁牧川走之前,跟四哥好好商量商量尚文卿、尚文姝這對弟弟妹妹的事情,該留在京城,還是同他一起去遼東,抑或一人帶一個,另外,目前他還不知劉棟、徐善生兩人有沒有被朝廷指派了差事…
尚文詔思量著種種事項,轉過廊角,卻看見不得了的一幕:
昨日臥室外見過的那兩個使女,與這別業外間的司閽老頭,三人齊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尚文詔一驚,趕忙上前查看這三人的狀況。“還有氣,脈搏也有。”他自言自語道,眼下三人暫無性命之憂,尚文詔又分別給三人掐過人中,這兩女一老頭三個人卻毫無反應。
“難不成被人下藥了?”
尚文詔不懂醫術,眼前這狀況怪得很,他不由緊張起來,從使女手旁撿起一只掃帚當武器防身,閃進墻角藏住身形,依托著廊柱、墻沿,四處觀望探查。
約莫一刻過去,附近沒有任何人過來,尚文詔稍稍定神,回身架抵幾人起身,計劃著安置這三人進臥房里,再出宅子外間喊人求援。
他這一架,一個使女身下立時顯出書箋一封,受好奇驅使,尚文詔將之拆開查看,這一看,更加不得了!
“…郁牧川,選充遼鎮天策軍,從六品騎曹參軍事,標營騎軍鎮撫,實授百總…
“…劉棟,選充遼鎮天策軍錄事,正九品標營步軍教頭,實授隊長…”
“…徐善生,選充遼鎮天策軍錄事,正九品標營步軍教頭,實授隊長…”
“…尚文詔,選充遼鎮天策上將軍府典簽…”
頭一頁上的文字,便是給尚文詔與他的兄弟朋友們的官身封賞,尚文詔咋舌不已,心中震動,再翻過一頁查看,涔涔冷汗立時冒出,浸透渾身的衣裳。
紙上文字赫然道:“茲啟者,傳上將軍諭令,著典簽尚文詔,稽查唐氏謀逆事…”
尚文詔看著手里書箋,頓覺五雷轟,輕生哼道,“這下,真成晉王麾下幕客了。若不給你辦事,只怕老子的朋友兄弟,便都是你晉王殿下手里的肉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