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

伴隨著慕容焉其凄厲的長嘯，無數個悠長悲愴的聲音在山谷中次第響起，遙遙呼應。

山林之中由遠及近，響起了錯雜起落的瑟瑟沙沙的聲音，似乎有很多細碎卻又有力的腳步，落在厚厚的積雪上，又沉沉地陷了下去。

被壓得低垂的樹枝上，雪簌簌地落下，連樹顛上的飛鳥也像是被某種危險所驚嚇，悲鳴著振翅飛向更高的天空。

整個山林都似乎在輕輕地顫抖，某種被大雪所隱藏的力量被慕容焉其凄厲的長嘯聲喚醒，正在復蘇。

當這種震顫越來明顯，越來越近的時候，蕭舜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狼！

不是一匹！

是很多很多匹！

足足有上百匹狼！

它們的體型健壯，灰色的冬毛粗硬茂密，濕潤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噴出白氣，機警的琥珀色眼睛因為興奮散發著嗜血的光芒。它們從山林的四面快速地匯聚，將這一小撮膽敢冒犯它們領地的人類慢慢圍在中間，吐出猩紅色的舌頭，齜出雪亮的尖牙，隨時準備發出攻擊。

蕭舜英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想起慕容焉其剛剛發出的那奇怪的長嘯聲，這狼群似乎就是聽到了他的呼嘯才聚集過來的。

她滿懷疑惑地看向慕容焉其。

慕容焉其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臉上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絲笑意。

死到臨頭還能夠微笑的人，蕭舜英也是第一次見到。她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應該同情。

可是，蕭舜英覺得他唇角的這一縷笑意實在太過詭異。因為這笑容太刻薄，也太冷酷，甚至帶著一點嗜血的快意，看的蕭舜英的心里一陣陣地發毛。

忽然，慕容焉其口中又發出一聲奇異的怪叫聲。

狼群的包圍圈驟然合攏，群狼瞬間悄然無聲地發起了攻擊。上百匹狼沒有一聲嗥叫，卻似乎像是有號令指揮的士兵一樣，同時閃電般地向前躍起。

這群被圍在圈中的大周兵將，早已經被眼前的陣仗嚇得手軟腳軟，連想要逃跑也邁不開腳，只剩下兩腿不停地打著擺子。

群狼沖向這群嚇得魂飛魄散的人類，在眨眼之間就開始了世上最原始也是最恐怖的屠殺。

蕭舜英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場景。

適才還驕橫跋扈視人命如草芥的大周兵將，被狼群攻擊著，撕咬著，轉眼之間血肉模糊，慘叫連連。他們仿佛只是一個個破敗的玩偶，眨眼之間就將被撕扯的粉碎。

蕭舜英再也忍不住了，她顫抖著手捂住了眼睛，虛弱地俯身到雪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

當她抬起頭時，蒼白的臉上爬滿了淚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害怕的眼淚，同情的眼淚，還是憎惡的眼淚。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慕容焉其，他卻像是絲毫無動于衷，就那么一眨不眨地冷眼旁觀這血腥屠殺的場景。他如此的冷漠，讓蕭舜英的心里幾乎都有點恨他了。

蕭舜英覺的好像是過了一輩子，這場雪地上的屠殺才終于接近了尾聲。

流成河的鮮血已經把潔白的雪地染成了一片血海。血海上擱淺著殘肢斷臂，傳來還沒咽氣的人最后的微弱呻吟。

這呻吟聲讓蕭舜英的頭皮一陣陣發麻，身上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現在狼群終于停止了攻擊。群狼鮮紅的舌頭舔舐著嘴角，眼中閃動著腥紅的光芒，目光中的殺戮之意還沒有褪去。突然，它們從剛剛的獵殺場中轉過頭來，似乎對這群破碎的獵物已經失去了興趣。

它們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全場最后兩個活物，向慕容焉其和蕭舜英慢慢走來。

呼吸停止了，渾身都僵住了。

蕭舜英能聽到自己的牙齒磕磕碰碰打顫的聲音，身體卻一動也動不了。

一匹巨大的狼從狼群中慢慢走了出來，昂首闊步。它擁有著銀灰的毛色，在雪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這匹狼的體型健壯，肌肉發達，步伐矯健，每走一步都深深地踏進紅色的雪里。它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珠明亮，敏銳，閃動著狡黠的光芒。群狼停止了動作，昂首諦聽，似乎這匹狼的每一個動作都值得它們仰望。毫無疑問，這是它們的首領，一匹狼王。

現在，這野性而雄壯的異種首領，身后跟著它的將領和族群，慢慢地逼近這兩個立在懸崖邊上一動也不動的人。

蕭舜英轉動眉眼，微微斜睨過去。該死的慕容焉其還是面無表情。

她恨不能一把拉住他，跳進身后這深不見底的雪谷里，那樣至少也比被這狼群撕咬的破碎不堪要強些。

可是慕容焉其還是一動也沒有動。他不動，蕭舜英更不敢動。

但是她的心里卻像是火燒油焚的一般。

狼群越逼越近。

突然，領頭的狼王仰首望天，發出一聲長長的嗥叫聲，這聲音震得整個山谷也微微顫動，群獸俯首無聲。

慕容焉其的眼中也發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他應和著，竟然也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嗥叫聲。

狼王豎起了尖尖的耳朵，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里似乎閃動著一絲疑惑的光芒。它遲疑地停下了腳步，看著慕容焉耆，似乎是在審視，又像是在諦聽。

慕容焉其的目光平靜地與狼王對視著。

然后，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在蕭舜英的眼前發生了。

只見這匹狼王微微地伏下前半身，向前貼地伸出了前爪，斂去了眼中的殺意，態度中竟然帶著幾分溫順。然后，它輕輕地從雪地上站了起來，發出響亮的嗥叫聲，調頭走了回去。它身后的狼群也似乎是得到了首領的號令，緊跟著調頭走了回去。

直到它們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再也看不見一絲影蹤，蕭舜英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簡直不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這一幕是真的。這一定只是她的幻覺，因為她被嚇壞了而出現的幻覺。

蕭舜英大睜著兩眼，微微張著嘴，看向身邊的慕容焉其。她真的需要向他再確認一下剛剛這一幕的真實性。

蕭舜英注意到慕容焉其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一點。

“那個……我就是想問你剛剛……”

還沒等蕭舜英的話說完，慕容焉其的身體就輕輕地晃了晃。然后，他毫無預兆地歪倒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