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張佳樂一口咖啡剛要咽下，還沒品出味兒呢，就這樣被嗆到了，劇烈的咳嗽連帶著手一抖，咖啡有一半被灑到了身上，手也濕了。

“慢點喝呀！”岳淺華連忙起身過來輕拍他的后背，一邊抓起餐巾紙幫他擦衣服擦手。所幸咖啡晾了好一會兒，已經不燙了。

也不知是因為嗆咳還是被點破心事而不好意思，張佳樂的咳嗽止住了，但仍是一副面紅耳赤的樣子，看得岳淺華又心疼又好笑。“明明還那么喜歡榮耀，非得跟自己過意不去。‘不再執著’、‘放下榮耀’什么的，根本就是在勉強自己吧！”她心想。

剛才從洗手間回座位時，岳淺華遠遠地看到張佳樂正聚精會神地貼著玻璃窗向外看。輕輕走到座位旁，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注意到窗外的電子大屏上正在播放榮耀比賽的畫面。此時侍者正巧端著二人的咖啡和甜點走近，岳淺華連忙在唇上豎起食指，示意侍者輕輕放下咖啡和甜點，別打擾張佳樂，然后自己悄然坐回到了張佳樂對面的座位。

接下來，岳淺華默默地喝咖啡吃蛋糕，視線一會兒落在張佳樂身上，一會兒飄向窗外的電子大屏，不覺間把蛋糕全吃光了。而專注于觀看比賽的張佳樂對于這一切竟毫無察覺。岳淺華凝視著他的側臉，一下想起自己當初在網吧里跟他學習打榮耀時，他就是這樣一副熱情而專注的樣子，忽地又有了心動的感覺。“好帥哦！只有沉浸在榮耀中的時候，他才顯得這樣生機勃勃啊！”岳淺華心下不由得生出這樣的感慨。“這家伙，心里肯定還想繼續在榮耀賽場上戰斗——得想辦法讓他回去繼續！”她在心里悄悄地下了這樣的一個決定。

“剛才的抹茶蛋糕和提拉米蘇，特——別——好吃，我趁你一直看窗外，就全吃光啦！”岳淺華沒有繼續榮耀的話題，看張佳樂的氣息已經平復，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像個惡作劇的小女孩一樣笑著說。

張佳樂這才注意到，桌上不知何時還多出了一個空盤子，殘余了些許巧克力色和抹茶色的蛋糕渣。

“喜歡就吃！我什么時候也沒跟你搶過蛋糕呀！”張佳樂本來還在為自己的慌張失態想著解釋的說辭，一見對方沒有接著說榮耀的事，立刻松了口氣，趕緊順著她只去說蛋糕了。

“后天去T市，你說都9月了，那邊還會有煙火大會嗎？好想看一回呀！”岳淺華滿懷期待地說。后天他們就將前往此行最后一站——T市。

“應該會有吧！來之前我在網上看T市攻略，網友說T市從六月到十月中旬都有煙火大會。你一定能看到的！”張佳樂微笑道。

“但愿像你說的那樣吧！對了，你知道他們這里把煙花叫做什么嗎？”岳淺華用一副賣關子的語氣問張佳樂。

“這個我真不知道，叫什么呀？”張佳樂裝作特別想知道的樣子問。

“他們把煙花稱作‘花火’，寫為漢字，是花朵的‘花’，火焰的‘火’。我猜是‘焰火好似百花綻放’的意思——怎么樣，很有趣吧？”岳淺華笑吟吟地解釋道。

“啊？噢……原來是叫花火呀，確實挺有趣的。”張佳樂的笑容明顯變得不自然了。

剛剛那場團隊賽，岳淺華注意到了場上那名唯一的彈藥專家、頭頂漢字“花火”的出色表現。兩人開始交往那年的夏天，岳淺華第一次去張佳樂家作客，就站在那幅煙花拼圖前，聽張佳樂講了百花繚亂角色名的由來。她是故意提起煙火大會的。她知道，張佳樂肯定會因此想起剛才那個彈藥專家——花火，從而想到曾經屬于他的百花繚亂。

雖然這樣刺激他有點壞心眼兒，但是，岳淺華想推動張佳樂繼續前行。這個家伙不是沒有干勁兒，但最初始的那一步，卻總要別人推他一把才去走，而一旦走出第一步，后面的事情他就會做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出色。

“好了，我們回酒店吧！明天我要再來這里把今天沒逛完的店全部逛一遍！”岳淺華攥了攥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率先站起了身。

“啊？還來！”張佳樂聞言，頓時腿就軟了。女孩子在逛街這方面的“技能”，實在是太強大了。

“呵呵呵，明天我可不會放過你哦——好了，快回去休息吧！”岳淺華說著，拽起張佳樂回酒店了。

兩天后，T市。

夜晚的河邊，煙火大會正迎來高潮，接連升起、綻放的絢爛煙花，讓秋日的夜空顯得無比熱鬧。隨著煙花一簇簇地盛放，人群中隨之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

“我們結婚吧！”當最壯麗的一組煙花綻放時，張佳樂大聲對身邊的岳淺華說。他倆此時站在外圍人最少的位置，遠遠地觀賞著煙花。

“我不要！”岳淺華的回答相當干脆。

“呃？......啊？為什么呀？”張佳樂的右手正要從衣兜里拿出，愣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他原本以為，在這樣浪漫美好的時刻提出結婚，對方一定會高興地當場答應。為此，他提前準備好的戒指都攥手里了。但岳淺華拒絕得如此干脆，這可怎么拿得出來呀！

兩人交往了那么久，相愛這件事已經不用再確認了吧？六年多來，他們彼此信任，互相支持，岳淺華現年25歲，而自己也已退役，有了大把的時間陪伴她，現在結婚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嗎？

“因為你心里還有別‘人’。”岳淺華說著，繼續仰頭看著煙花。

“哪有！淺華，你好好看著我的眼睛！”張佳樂伸手把岳淺華整個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直視她的雙眸說：“是什么事情讓你誤會了嗎？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是那種人嗎？相信我，淺華！我心里只有你一個，要是還有別人，我就把賬號卡吃了！”榮耀玩家們最常用的誓言，張佳樂在情急之下，習慣性地就說出來了，但他隨即便意識到：自己現在是拒絕碰觸榮耀的。

“哼！一點都不真誠！百花繚亂是戰隊的，現在的你，哪有什么賬號卡？”

“不，這……這不是有沒有賬號卡的問題！淺華，我真的只愛你一個人，不但沒有出過軌，連這樣的想法也沒有過呀！要怎樣你才相信我？”當前確實連一張榮耀賬號卡也沒有的張佳樂，被對方的話噎了一下，暗罵自己太笨，心里可是委屈得不行。他一心一意地深愛著岳淺華，認定她就是自己的終身伴侶。他覺得肯定是有什么誤會在其中。

“你心里明明就還愛著榮耀，放不下‘她’！離開‘她’你是那么遺憾，那么不甘，對‘她’念念不忘！你現在還敢說你只愛我一個？”

“......”沉默，持續的沉默。張佳樂低下頭，心情一下就郁悶了。

他無法反駁。昨晚那幕既已被岳淺華從頭看到了尾，他還有什么立場說自己已經厭倦，不想再打榮耀了？他氣自己為什么這樣放不下，為什么不能灑脫一些呢？

“回去吧，佳樂！”打破這沉默的是岳淺華。

“好。”張佳樂悶悶不樂地回了一聲，轉身往酒店方向走去。

“喂！你要去哪兒？”岳淺華在他背后叫道。

“不是要回酒店嗎？”張佳樂沒有回頭，停下腳步反問。

“？你成心的吧！”岳淺華有點生氣。剛才他倆明明在說張佳樂放不下榮耀事嘛！“回去”當然是指回榮耀聯盟繼續當職業選手——盡管那也得明年8月，張佳樂退役滿一年的時候。但是這個家伙，卻又在順勢逃避嗎？忍不了了！

“張佳樂！”岳淺華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叫道，引得附近幾個看煙花的年輕人看向了他倆這邊，但岳淺華全然不理這些人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要你明年回聯盟繼續打榮耀！三個月了，你還在逃避！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正視自己？正值當打之年，狀態還在巔峰就退役，而且要永遠告別榮耀？你原來是這么容易認輸的人嗎？就算一直輸又怎樣？拿不到冠軍又怎樣？多少弱隊被你們的成績踩在腳下？奪不了冠軍就退役？笑話！那每年得多少選手離開聯盟啊！你是不是一直就想轉會去個中下游戰隊，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添注腳啊？雖然沒有拿過冠軍，但你早已是頂尖大神，如果真是技不如人，你不會在心里留下不甘。既然不是技術的問題，那為什么在百花拿不到冠軍，就不能去別的戰隊，而是非得退役？是不是大孫退役后你就一直憋著這口氣了？非得這么跟自己較勁嗎，佳樂？”

“誰想去中下游戰隊混呀！好幾個強隊邀過我去加入他們！”張佳樂轉回身，音量也提高了。“我不能去別的戰隊，那么多百花人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們把夢想放在我這雙手里去實現，我已經不想再辜負他們了！轉會的話，就要回來跟百花比賽，那不是更傷他們的心嗎？所以，我只能退役，回不去了！”

“怕百花粉傷心？可是你就這樣退役而不是去別家戰隊，他們就不傷心了嗎？”

“總好過看著我回去跟百花戰斗來得好！”

“我看你沒那么想得冠軍吧！”岳淺華突然降低了音量，轉用了譏誚的語氣。

“怎么可能！我之前那么努力你沒看到嗎？”張佳樂是真生氣了。自己明明那么努力地要忘掉榮耀，開始新的生活，可求婚不成反被拒，一盆冷水潑下來，為什么人家就是不放過自己呢？

“這個冠軍去別家爭不行嗎？”岳淺華繼續努力說服張佳樂。

“不行！”張佳樂回答得斬釘截鐵。

“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張佳樂倏地轉身背對岳淺華。這最后一句話，他明顯是在賭氣。

見張佳樂固執地鉆起了牛角尖，岳淺華也只能無奈地嘆氣。“唉——失敗了啊！這個方法太激烈，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了。看來不能急于求成，還得換個法子慢慢來。”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此時，最后一枚煙花逐漸燃盡，暗淡下來，在他們的身后，夜空重新歸于黑暗，人群散去，天地之間仿佛沒有過那場熱情的花火表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