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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四十一)“世上唯太陽和人心不能直視”

“世上唯太陽和人心不能直視。”李丹歌輕輕念出書中寫的這句話,然后嗤笑一聲。人心那東西千奇百怪,你就算拿著透視鏡,也看不明白它。

他有接著看下去:

2018年11月2日凌晨時分。街區還在沉睡,萬籟俱寂,晨星寥落。

SY市中心一棟老式高層建筑,29樓。

安楓靜靜起來,到大廳里,拉開窗簾,路過爺爺的畫室,看到里邊燈光微微亮著。

畫室的門隨手半掩著,爺爺安少翔坐在畫板前,一手拈著畫筆,一邊看著窗外東方天際的灰白色,出神了。

畫板上有幾個線條,勾勒出了好像是一條河的輪廓,還有流沙。

安少翔已經九十六歲高齡,而自從安楓記事時開始,每到這年的10月下旬到11月初,她都會看到爺爺在悄悄作一幅畫,但這么多年過去,那幅畫總是沒有能夠作成。

安楓腳步聲不輕不重地走進畫室,讓爺爺聽到她進來了。

“爺爺,您醒啦?”

“楓楓啊。今天的日子多有意思,戊戌年,壬戌月,戊戌日。”

“您要畫一幅畫?”

“是啊。是要畫,可不想落筆,只想,先借這個回憶一下。”

安楓把一條毯子輕輕搭在爺爺的腿上,”爺爺,您跟我分享一下回憶,好么?”

安少翔看東天里逐漸亮起晨曦,輕輕說:“有些回憶,不僅是分享,更是……分擔。”

他轉過頭,看著畫板上的線條,眼中有無數的故事與悲喜,更充滿了生命的光亮,“我活這么久了,上天是要讓我做一個見證者。我回憶里那些人,早都已經不在了,那些事情,就像老式電影里的,一幕幕,好像都是灰色的,茶色的。從何說起呢?”

安少翔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70年前,那時候的他,瘦小、纖弱得如一個女子。那時的沈陽,動蕩,喧嚷,一日數驚。

這天,少翔從畫行辦事回來,只見滿街都是憤怒的市民與青年,游行的隊伍前后看不到頭,大喊著反內戰、反壓迫與反饑餓的口號,向前涌去。街邊,則是維持秩序的軍警,眼神不善的便衣特務,惡言惡語的街頭流氓打手。出于性格與身世的原因,安少翔一向不敢接近這些風浪。正在躊躇,寢室同學吉運跑過來拉住他吩咐道:少翔,找個地方趕緊去躲一躲,一會兒可能有麻煩!所幸吉運是個警察,他把少翔塞進一家小吃店,又接著維持秩序去了。

小吃店里,竟還有他的同學柴新亞!原來,新亞也是在這里避風的,他的腳受了傷,鼻子也出血了。

他們就在這小店里議論起外邊的世界。

安少翔說,外邊的這些人,像不像一條河?

柴新亞說,我倒覺得他們是在努力地過河呢!我媽去世得早,姥家在渾河南邊的蘇家屯,有一次我爸帶我去姥家探望她,回城時河水突然暴漲,下了大雨,天地一片都是灰沉沉的,身邊都是白浪,有幾個黑點是水鳥在飛,那是天,我嚇得緊緊抱著我爸的腿,他說,怕啥?我說怕被甩到水里淹死,我爸說,不會!撐船的是咱本家,實在親戚,再大的風浪,也能保著我們,至多在風浪里遭點罪唄——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于靠上了十里碼頭,那船家和我們都癱軟在船上,下去的力氣都沒了。我大著膽子回頭看,那風浪是越來越大,有一艘被打翻了的船,順著急流從上游被沖下來。我喊,那是不是出人命啦?船家說:這么多人,過河哪有不翻船的?那就是命。我跟我爸叨咕,說還好,咱們家人都過河了。我爸看著那渾河自言自語:都過來了?你媽媽不就沒過來么……

柴新亞講的這個故事,像活動的畫面,永遠記在了少翔的腦海深處。

1948年夏天,年輕的安少翔上課之余,無可事事。他在LN省立沈陽師范專科學校的速成班參加培訓,純粹只為得到文憑留校任教。不過他是學美術的,閑下來就畫畫賣點小錢,夏日里天黑得晚,借著夕陽返照,他就趁亮給朋友的肖像畫補色,他清楚地記得那是兩張很有趣的畫。這兩張畫都與他的一位故人相關,而那位故人,就是柴新亞。

一張畫里是八個神采奕奕的青年,有穿師專校服的,有穿半身皮夾克警服的,還有個穿中山裝的,他們好像都看著畫者。光從畫框的四周發出,照亮了畫中人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出他們半圍著一張簡陋的餐桌坐著,桌上盤盤碗碗,還有幾個酒瓶、汽水瓶。畫的最下面寫了一行字:風雨同舟.彼岸金蘭.省立師專康寧八珠聯.作于民國三十五年十月十日.

還有一張畫,上面是老洋貨鋪里的一對女伴。左邊坐著個中國女子,白膚秀目,臉頰下一對梨渦,一身少婦裝,手里拿著坤包,耳環和手鐲都是翡翠的,雖然坐著,但能看得出她個子很高。右邊的白俄女子則開朗奔放,站起來指著一張古畫正在說什么,她穿著洋裝,滿身珠光寶氣,淡棕色波浪頭發,揚起的細長手臂上,幾個顏色質地錯雜的鐲子叮當相碰,一束光從老店門口進來,巧妙地穿過了兩個人和店里物什中間的縫隙……

這兩幅畫的來歷,頗不簡單。

………………

李丹歌看得有些疲倦了,他合上書,打了一個哈欠,將頭靠在沙發靠墊上,閉上眼睛,沒一會就睡著了。

比特死后,李老爺子身心狀態一天不如一天,李家人都圍著他,怕有什么突發情況。李丹歌也就繼續住在了他父母家,白天出去忙忙公司的事,平時沒事時就陪著家里的老爺子,空了就看看書,看困了就瞇一覺。

他很久沒有過過這樣枯燥、簡單卻又有些愜意的日子了,這樣平靜的遠離燈紅酒綠花花世界的日子。他原來也有過一段這種時光,那是多久之前了呢?細細算來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啊,怎么就覺得像是幾個世紀前那么久遠了呢。

一年多前的時候,姜奐還陪在他身邊,那個人啊,每天都有新奇的點子,無論和他做什么,李丹歌都覺得是那么理所當然,既安心,又滿足。這就是wilde?姜讓他念念不忘的魔力所在吧。

那時候兩個人登上郵輪環游世界,李丹歌想,如果沒有姜奐,他是怎么都不會有這樣一次終身難忘的旅行吧。每天安逸又新奇,平靜又自在,每晚都無比期待第二天的到來,期待那從沒見過的景致。

李丹歌很少做夢,就算做夢,他也通常是睡醒后就把夢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凈凈。而這次,他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的場景對于他來說,無比的真實,過分的真實。他夢見了姜奐,姜奐站在郵輪甲板上,背靠在郵輪的桅桿上,看著他,眼睛彎彎的,嘴角裂開一個漂亮的弧度,露出一排白色的牙。海風很大,將兩個人的短發吹得凌亂。李丹歌朝姜奐走過去,那笑容在李丹歌的眼里無限地放大,他終于用力地將姜奐用在了懷里,大手按著姜奐的后腦勺,將他的頭壓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也將頭埋在了姜奐的肩膀上,他終于是忍不住哭了,啞著嗓子在姜奐耳邊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海浪拍打著船身,海鷗在兩人上空盤旋,那嘶啞難聽的叫聲撕破海風,回蕩在大海之上。

姜奐既沒有擁抱李丹歌,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就這樣任李丹歌抱著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李丹歌才聽見姜奐緩緩開口,他說:“Sameth,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你要去哪?”李丹歌猛地松開懷抱,雙手扶著姜奐的肩膀,語氣里帶著難掩的慌張。

他直視著姜奐的眼睛,他此時才注意到,姜奐雙眼目光迷離而遙遠,那目光里沒有他,也沒有這輪船和大海,那里是一片水霧,讓人難以看清。

“Sameth,有的人可以喜歡很多人,但是只能愛一個。你說是不是?”姜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言自語般地問出一個問題。

“嗯,我們都是那樣的人。”這個問題李丹歌原來和姜奐討論過,他們都是這樣的人,見到好看的喜歡,見到可愛的喜歡,見到脾氣秉性相合的也喜歡,他們可以和喜歡的人聊天,吃飯,約會,甚至上床,而卻沒辦法和他們長此以往地重復這些事,更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弱點與缺點展示在他們面前。這些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喜歡。他們的愛只能給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這愛甚至可以讓他們奉獻自己的一切。

李丹歌在失去姜奐之后才發現自己其實愛的人是姜奐,而姜奐呢?李丹歌不知道,姜奐的愛給了誰。

“Sameth,我走了。”姜奐說完這句話,突然就轉身背對著李丹歌,縱身一躍跳進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可能是海風太猛,可能是海浪聲太大,李丹歌竟然沒有聽見他落水的聲音。他看著面前早已消失的姜奐,過了好半晌,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瘋了一樣跑到甲板盡頭,對著大海狂喊姜奐的名字。然后他猛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頭的汗,還好,這只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夢。

嗡……嗡……嗡

茶幾上手機的震動聲將李丹歌的思緒從剛剛的夢里拽回了現實。震動很急,李丹歌以為是誰打來的電話,拿起電話時震動已經停了,點開手機的屏幕,上面有10多條的微信提示。

原來不是電話,是有人一口氣給他發了很多條微信。他盯著屏幕上的微信提示,心里有一種極強的不祥預感,竟讓他有點猶豫。

基本沒有人會這么給他發微信,如果有人真有什么急事找他,早就打電話過來了,根本不會連著發來十多條微信,這樣的微信明顯不正常。

這十來條微信都是從一個臨時的群里發出來的,全部都是照片,沒有任何文字。而那些照片,李丹歌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看得他想把手機扔了。他目眥欲裂地點開照片,照片里的女主人公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肖清心。而男主人公明顯不是他李丹歌,而是不同的男人。有年輕的也有歲數大的,場景有臥室也有衛生間,還有一張照片中的場景赫然就是他李丹歌的家里,那張他睡覺的床上,正躺著一個滿身肥肉的老男人,而這個老男人,李丹歌還似曾相識。

本來這些照片他覺得惡心,都沒細看,而看見這個男人時,他又多看了幾眼,在腦海里回想著,猛然想起:這不就是那個給他爸拍專題片的郭導么。

真TM惡心。

除了郭導以外,這里似乎還有一個熟人,雖然那個男人的臉被肖清心的身體擋住了一部分,但是李丹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齊天一,他曾經的愛人。

這個世界怎么了,都TNND的瘋了嗎?

李丹歌心里燃著一股火,像似要把自己燒著了。

還好他還留著最后一點理智,這些照片是誰發給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點開了發照片的這個陌生的微信頭像,他們不是好友,而且他也不認識他。不認識怎么可能建群呢,他又去翻群里的聊天記錄,最上面顯示著“A寧邀請您和六大蛋加入了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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