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安徒生著 韋葦譯
這時候,紙船已經破爛了,錫兵沉到水里去,很快就被一條大魚吞下了肚子。
噢,魚的肚子里是多么黑啊!比在陰溝里黑得多,也窄得多。但是錫兵繼續保持堅定,扛著槍平躺在那里。
魚拼命地橫沖直撞,但最后終于靜止下來。過了一會兒,錫兵身上好像掠過一道閃電,接著陽光照下來了,一個聲音叫起來:“哎呀,這里面有一個錫兵。”原來那條魚被人捉住了,送到市場上,賣給了一個女廚子。她把魚拿進廚房里,用一把大菜刀把它剖開。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把錫兵夾起來,就這樣夾住他的腰,送到房間里。
大家都急著要看看這個在魚肚子里旅行了一通的了不起的錫兵,但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豪。他們把他放在桌子上,就在這時,錫兵發現,世界上真會發生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古怪的事情——他竟然就在原來那個房間里,他就是從這個房間的窗口摔到外面去的。孩子們是原來的孩子們,桌子上的玩具是原來的玩具,宮殿也是原來那座美麗的宮殿,嬌美的小舞女就站在它的門前。她仍舊用一條腿平衡著身體,另一條腿高高舉起,因此她和他一樣堅定。看到她,錫兵感動得幾乎要流下錫的眼淚來,但是他忍住了。他只是看著她,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
忽然,一個小男孩把錫兵拿起來扔進了火爐。他毫無理由這樣做,因此這一定是鼻煙盒里那個黑妖精搗的鬼。
錫兵站在火爐里,火焰燎著他,他熱得厲害,但是,他說不出這是由于真實的火,還是由于愛情的火。接著,他看到他軍服上鮮艷的顏色褪了,但這是在旅途中被洗得褪去的呢,還是由于傷心而褪去的呢?沒有人能說出來。他看著那位小姐,那位小姐看著他。他感到自己在熔化了,但是他肩上扛著槍,保持著堅定。
忽然,房門打開了,風把那小舞女吹起來,她像個仙子一樣飄飄然,正好飛到火爐里,飛到錫兵的身邊,馬上著了火,燒沒了。
錫兵熔化成了一塊錫。第二天早晨,當女仆來倒爐灰的時候,她發現他化成了一顆小小的錫做的心。至于那位小舞女,那就什么也沒有剩下,只留下了那朵用錫紙做的玫瑰花,燒黑了,像一塊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