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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梅月嬋費盡周折約到黑澤,他的證詞至關重要。

黑澤疲憊的眼睛中布滿了紅艷的血絲,來中國前他從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保健醫生有一天會成為大家矚目的人物。自從發生槍擊事件后,他平靜安定的生活一下子被改變,周圍的日本人都在打聽那天的事情,想從他這里得到更多的線索,但是除了自已眼睛看到的他并不了解更多。

黑澤長長吐了口氣。做為梅君槍殺矢口的現場證人,事情己過去多日,但他仍被渾身是血的矢口夜半驚醒。

伊田英柱從李天佑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雖然為事情的結局深感遺憾,矢口的為人他也并不欣賞,但仍然不愿意出面。

“畢竟,矢口是我的同胞,讓我為兇手開脫?”伊田英柱手里拿著當天的報紙,眉頭聳起皺紋。

“不是開脫,的確是事出有因一時沖動,黑澤指認梅君殺人,其他原因卻只字不說,真的對梅君太不公平了?!崩钐煊拥脑偃龖┣笙拢撂镉⒅琶銖娡饧s出黑澤。

按照約好的時間,姜少秋和梅月嬋提前來到黑澤喜歡的那家茶社,也為了避開不必要的口舌與嫌疑,特意約在晚上。

狹小的茶室,只有一張棗紅色很小的矮桌幾個柔軟的橙色腿墊,簡潔干凈。路過別的房間門口,梅月嬋注意到,每個門口都有顏色款式迥異的新舊不一的鞋。

他們也按規矩把鞋放在門口,進去后姜少秋拿了一個墊子,放到膝蓋處示意梅月嬋:“日本人喜歡跪著。”

梅月嬋拿過一個墊子,整理好旗袍下擺,輕輕地把膝蓋放在上面。在此之前對日本人喜歡跪有所耳聞,親身體會這種異域習俗,這是第一次。

兩個人都沒說話,空氣有些壓抑。梅月嬋緊張的等待時間的流逝,等待黑澤,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

姜少秋注意到了她的不安,溫暖地注視著她:“有些緊張?”

梅月嬋苦笑,事已至此,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她擔心黑澤是否會失約,更對未知的結果心緒不寧。為了緩解自己局促焦慮的心情,問:“你去過日本嗎?”

“去過,好幾年前了。留學那時候在東京。”姜少秋依然保持著暖暖的笑意。

梅月嬋遲疑了一下:“黑澤會不會不來?”

身著和服的日本女人,拉開門跪在地上,側身關上門后,微笑著沖他們點點頭把手中的幾種小點心放在矮桌上。顏色明艷的和服,絢麗的花朵圖案類似牡丹。直到離開她都一直保持跪著。

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黑澤和伊田英柱的到了讓倆人懸著的心暫時放下。

黑澤盤腿而坐上身筆直得挺著,皮膚略黑,僅從面相給人一種古板的感覺。為了緩解氣氛,伊田英柱簡單周到的互相介紹了一下。然后明了的說:“我保持中立,不參與發表和這件事情有關的言論,你們自己談。”

黑澤一臉凝重,毫不客氣的擺明自己的立場:“我周圍的同胞告訴我,這是你們明晃晃的挑釁,他們表示很憤怒。絕不能忍受這種恥辱。”

對面的姜少秋連忙解釋:“沒有人挑釁,黑澤先生,那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顛倒黑白挑拔事非,你親眼目睹事情的經過,你是唯一親歷真相的人,只有你有陳述的資格,那些妄論用心險惡呀,黑澤先生。”

黑澤沉默了片刻,垂著臉慨嘆:“因為這件事,我已經兩天徹夜難眠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找我真的沒有必要?!?

梅月嬋的眉目里流動著焦慮與憂傷:“讓你輾轉難眠的,應該還有那個女人驚惶無助的眼睛,忍受羞辱時的難堪以及最終忍無可忍的憤怒吧。”

黑澤緊繃著臉一言不發,目光投放在面前的榻榻米。梅月嬋專注的滿含期待地凝視著失神的黑澤,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

“這才是當時的完整事實。黑澤先生,我妹妹是被當眾羞辱被逼無奈一時失去理智的。她是個善良的女人,沒有為非做歹的惡意?!?

姜少秋在旁邊盡力幫忙:“梅君命懸一線,您的證詞很關健。我們費盡周折找到你,也是希望您能中立全面的講?!?

“她殺死了我的同胞,讓我為她講情開脫?”黑澤的固執不言而喻,一如他始終保持的筆直嚴肅的坐姿。

黑澤的證詞關系重大,望著他古剎苔青的表情,梅月嬋的心越揪越緊,緊張地向前挪了挪:“結果是這樣,但事出有因,她是被逼無奈的。黑澤先生,雖然我們國籍不同但都有感情,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如果是你身邊的同胞遭受禽獸之恥又被當眾羞辱你也會毫無憐憫無動于衷嗎?你也有妻女姐妹,求您了,先生。千錯萬錯我們都認了,求您說一句公道話?!?

“必竟矢口是您的朋友,我們能體會您的心情,不是求你違心放過梅君,只是公道的講出經過,還給梅君一個公道。”說完這句話,姜少秋沉重地嘆了口氣,他明顯能夠感覺到,黑澤不是一般的固執。想從他這里打開缺口希望渺茫。

無論怎么央求勸說,黑澤臉上無動于衷的冷漠始終拒絕融化。

梅月嬋盡管心中已做好徒勞的準備,但事關梅君的安危,她不愿意就此放棄,深深地鞠躬懇求。“她不是主動找矢口行兇,是被逼自我保護。說開了你還是顧及身份的障礙,看來你也是有情有義的人,黑澤先生,我妹妹還有個年幼的孩子,求您能換個角度可憐一下她們母子。”

黑澤面色凝重下定決心的樣子對著梅月嬋鄭重含首一躬,一板一眼地說:“我不能答應你們,告辭了。”說完便匆匆起身。

“黑澤先生?!泵吩聥认肫鹕砹羲?,卻突然雙膝酸痛搖搖欲墜,身子一個趔趄歪到一邊。姜少秋剛要起身,梅月嬋己經掙扎著直起腰身,激動地說:“如果梅君是您的妹妹親人,您也是這樣嗎?”黑澤躊躇著愣了一下,梅月嬋繼續哀求道:“就因為她與你無關所以死不足惜是嗎?當你的親人遇到這種情況,旁人必須不論緣由一律處死才叫公正嗎?這就是你堂而皇之的公正?這樣從身份利益出發的公正是在公正什么?”

梅月嬋的一番話深深的觸動著黑澤,他仰起臉久久地望著純白色房頂。目光被深深的痛楚灼傷。

“我們不求你偏袒,只要講出事實就好。黑澤先生?!?

“他槍殺矢口這是事實,我不能不顧事實。”

“殺一個人未必非用利器。如果梅君當時不堪受辱撞死現場,你能說事實是她自尋短見和矢口毫無干系嗎?”

“這個牽扯兩國交好,我得以大局為重?!?

“什么大局?歪曲事實犧牲我妹妹就是你們所要的大局?你們想要的大局就是堂而皇之隨意欺凌,對方還得奴顏屈膝束手貢迎?”

黑澤糾結地望了望梅月嬋,遲疑了片刻,一臉沉痛貢貢敬敬對她躬身行禮:“對不起了,告辭?!?

黑澤的堅決如秋風掃落葉般卷走了梅月嬋最后一絲希望,使她陷入徹底的絕望與無助。

黑澤不得不匆匆離開,面對她們的肯求,他覺得自己的良知無法做到心平氣和毫無愧疚。他怕自己不夠堅強動搖意志。矢口隕命槍下真的是無辜清白嗎?黑澤想到最合適的詞語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但這樣的評論他只能在心底黯然自語。??

關心這件事的,又何止他們。??

也許是因為魏敏是唯一個關心這件事的局外人,或許是岀于與她丈夫私交的原因,總之黑澤答應了魏敏的約見。其實有沒有他這個證人,梅君同樣在劫難逃乾坤難轉。他與梅君無冤無仇,梅君的生死也不由他的掌握,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總想從他這里打開缺口。??

“聽說你的夫人和孩子都在國內”。魏敏的開場白并不出新?!昂⒆觽兌荚撋蠈W了花費不少吧?!?

黑澤平靜的有些麻木地聽著這些他意料中的話。魏敏繼續說:“日本鄉下的日子并不比中國好過。”然后從包中掏出一張支票輕輕推在他面前:“這點心意是給你妻子和孩子們的,我也是個母親。另外,這些錢你可以回一趟日本見見他們母子,聽說你已經五年沒見他們了?!?

黑澤謝絕了魏敏的好意,黑澤甚至知道這些客套話背后真正的答案,他已經想好了回答:他所做的只是陳述事實并不是同邦的私情。??

“想必有很多人因為這件事情來見過你,不過事實就是事實,無法更改,你不過是講出事實而已,我相信你是個正義的人。告辭了!”??

直到魏敏出了咖啡店的門,黑澤才從詫異中反應過來,望著咖啡無邊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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