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 長恨歌行
- 蘭庭細(xì)草
- 1630字
- 2019-02-14 23:26:25
當(dāng)我在小院掃著繽紛落櫻時,一個雜事丫鬟跌跌撞撞地來到我跟前。
“杜媺(mei)娘子安好。徐月娘子快不行了。叫您過去瞧瞧。”
聽她這句話,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在這被稱為人間樂土的怡春院里,有多少嬌花盛開在這棵參天大樹上,又有多少被風(fēng)雨吹打地柔弱不堪的落英香消玉殞在這樹下的泥沼中。花開一時盛,花落人不知。
我匆匆趕去徐月姐姐的屋子。在門外擦了擦淚痕。一推開門,屋里寂寂無聲。明明是這初夏的日子,這兒卻像進(jìn)了冰窖一樣的冷。聽得她微弱的咳嗽了幾聲,我走過去來到她的床前。
“咳咳。你來了……”她想坐起來。
“快躺下吧姐姐。”我扶她躺好,又掖了掖她的被角,才又說道“姐姐好生將養(yǎng),你這病定是能治好的。”
“十娘,不必說這樣的話。我知我已時日不多了。”她這樣說,我的眼睛又開始紅了。
“姐姐,都怪妹妹沒常常來看看你。”我坐在她的床邊,輕輕拉著她的右手。“幾日不見,怎么會是這副模樣。”
“十娘,”她的另一只手移過來覆在我的手上,“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姑娘。莫要責(zé)怨自己。要責(zé)怨,也該責(zé)怨這院子。只可惜咱們都是福薄的人,偏生埋沒在了這里頭,無端叫人賤低了咱們。姐姐我自是沒了今生的福逃開這里……咳咳咳……”她不要命地咳了起來。我忙掏出懷里的繡帕遞到她嘴邊。她抓住繡帕狠力地嘔出一口痰來,喘息著平息了一會兒。
“姐姐,莫要說了……我都省得。”我流著眼淚幫她撫了撫胸口。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想那會兒,我有孕時……我瞞著老媽子……你也幫我瞞著……可還是沒保住……沒保住我那苦命的孩子……”她說著流下兩行清淚。我用袖子幫她擦去淚珠,可那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下來。
“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警覺一點(diǎn),她們就不會發(fā)現(xiàn)那雙小虎鞋了。是我害了你。”我哭著說。
“不。傻姑娘……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是那老婆子的錯,是這個院子的錯。聽著,”她握緊了我的手,“十娘,這里是地獄。如若不逃離就要被這里吃人的魔鬼咬得尸骨無存。好姑娘,萬要聽姐姐的話,一定、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
“姐姐。”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我心中所想,只好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十娘,你還這么年輕,你才正值豆蔻年華,琴棋書畫的,又樣樣精通。你不該……”她說著又哭出了聲,閉著眼平復(fù)了一會兒,又道“不該隱沒在這腌臜之處。”
我想說點(diǎn)什么,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好姑娘,看到我的衣櫥了么?”
說著她又咳嗽了幾聲。
“在那兒呢,姐姐。”
我看到靠窗的那面立著一個。
她歇一會兒,對我說,“去打開,里面有個漆木箱子,把它拿出來。”
我照她說的走過去打開了衣櫥,又在里面翻翻找找了一陣,終于在最靠里的左邊摸到一個箱子。是一個帶鎖的鑲桐木箱子。
我拿出來放在床頭,她有些吃力地從枕頭底下探出鑰匙。
“是什么?姐姐。”
“你打開看看。”她把鑰匙遞到我手里。
我打開鎖推開那兩扇小板,里面是三層抽屜,我依次拉開抽屜,第一層第二層什么也沒有。拉開第三層,里頭有三小袋秋菊云繡錦囊。我扯開一袋錦囊,是一盈把夜明珠;又扯開另兩袋,分別是貓兒眼和祖兒綠,全加起來不下萬金。
“這、這……”我不知姐姐是什么意思,拿著錦囊望著她。
“這原是我準(zhǔn)備要與他共度余生的。可嘆造化弄人,現(xiàn)今……現(xiàn)今我也用不著了。都贈予你吧。”
“可,這……這我不能要。”我有些哽咽道,“這可是你半輩子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積蓄啊。”
“傻姑娘,我用不到了。你若要離開這院子,少不了這些東西的。如若你沒有,就算是怎么想也怕是難走出去了。縱使被人贖了出去,也總要有些底盤的,才不至于讓人埋汰你啊。”
徐月姐姐算是道出了我口不能言且心中久久無法消散的困頓。我本是不愿講出來讓姐姐更添一絲憂愁,可沒想,姐姐竟早已想到了。
“萬要藏仔細(xì)了。妹妹。”她望著我的眼睛說,“愿你不要如我一樣,要早早找到一個有情人,從此再不受此等委屈,安安樂樂過一生。”
我的心輕輕地扯了一下,叫道“姐姐。”
“好了,我乏了。妹妹出去吧。”說完她有氣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屋外的晚霞紅的像血,照到屋里來,像扯開了一道口子。寂靜的,沉濁的,我悄悄關(guān)上門,吱的一聲,發(fā)出一點(diǎn)響動,又很快恢復(fù)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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