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陽光明媚,北風中還略有凜冽之感。鄭綦自守備營中回來,大步踱進院中,身后的披風揚起來,真是說不出的瀟灑俊美。見院中的婢仆瑟瑟地縮著手,他心下覺得有些凄涼,便安靜地進了房間。
屋里不冷,可也不甚暖和。習武出身的男子自然沒覺得怎么,可是一個文靜的女孩還不得冷到發抖。可是見籠著棉衣的溫靜若在向陽處看書,一頁一頁地翻著,平靜地好像是她的名字一般。身后的嬤嬤鼻子里還掛著一滴清鼻涕,因不敢打擾主人,也不敢吸回去,只得抬起手背擦拭。鄭綦覺得自己的心真是粗糙。
他輕咳了一聲,走過去。溫靜若見了,要起身行禮,反而被他抓住手按住了。鄭綦覺得這手不是很涼,在自己大手的包裹之下,竟然有些微微出汗。鄭綦內疚的心多少有些緩解。
兩人對面坐定,鄭綦并未松手。
“最近真是太忙碌了,沒能顧得上你,王妃莫怪。”鄭綦的歉意溢于言表。
“哪里的話,妾身一切安好。”溫靜若低垂了睫毛。
“你去再端兩個火盆來。”鄭綦命令她身后的婆子。
“不用了,王爺,妾身不覺得冷。”溫靜若趕緊阻攔。
“女子身子嬌貴,別染了寒涼。”說完鄭綦示意那婆子,婆子便領命而去。
鄭綦放開手,看著溫靜若,說:“皇室雖然崇尚節儉,可是這些炭還是出得起的。只是這府中之前不曾有過女子,住的都是行伍中的男子,飲食起居上粗獷慣了,一時很難改變。你若有需要,只管安排下人就是。”
“妾身真沒覺得冷呢!”
“這只是一方面,其他事情,你覺著怎么好,便怎么辦。不必多慮。”
“妾身害怕叨擾王爺,不過請王爺放心。這些日子,妾身已經適應這里的生活了。”
這種既謹慎又倔強的性子,鄭綦一時還有些難以適應,這兩個月來,她已經走進了自己的生活,可似乎又沒走進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和整個王府并沒有因她而改變些什么。溫靜若也不像是要在這里生根發芽似的,更像是一個旅人,倘若收拾行裝踏上行程,王府還會一切如前。
鄭綦給她壯壯膽子:“你倘若有什么不適應的,盡管說與我聽,我一定盡量滿足。”
溫靜若禮貌地笑笑。
火盆燃起來了。下人們高興壞了,身上暖和,心里更暖。王爺并不是個冷血的,以后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鄭綦更了衣,兩人用過午飯。溫靜若又在一旁將沒看完的書拿起來。鄭綦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便尋找話題:“知曉王妃你在閨中就如此勤學,驚嘆良久。你不去考取功名,當真可惜。”
“王爺說笑了,如今才能卓著的男子都任用不過來,哪里還有女子的一席之地?”
“你是才女,怎么說出這樣消極的話?你若覺得王府無聊,我便去尋個女夫子的職,讓你做做,解解煩悶。”
溫靜若搖搖頭:“有損王爺的英明。”
“要不,我和大嫂說說,送你到她那里學習經營。也不為了賺錢,多見見人,也長長見識。”
“妾身從來沒做過這個,怕做不好;再說了,經營產業這事,怕登不得大雅之堂,遭人笑話。”
“一回生,兩回熟嘛!更何況大嫂也……”見溫靜若面色為難,鄭綦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詫異,但也不去強迫,便安慰道,“不去也好,路途太遠,天天來回奔波,我也放心不下。呃,那個,之前我到處行軍打仗,不知你如何得的‘才女’名號,可否一敘,我很想知道。”
溫靜若緩緩地合上書,輕輕地嘆氣。鄭綦連忙推辭:“你若為難,便不說了罷。”
“沒什么可為難的,只是那日子過得著實艱苦。”溫靜若抬起頭,看著窗戶,緩緩地說,“家里的女夫子不知請了多少位,自小就沒有隨意玩耍的日子,祖父盼望我苦練本領,能出人頭地,就算母親心疼些又能怎樣?她膝下沒有兒子,祖母待她也不甚好,只有將我教養成材,或許在家里還會好過些。但凡是高級些的宴會祖父都會讓母親帶著我去的。只不過之前要花好長時間來寫詩作畫。一首一幅的,只要不合時宜,就要重新來做。”
說著說著,溫靜若的聲音些許顫抖,睫毛處也濕潤了。鄭綦正想要讓她打住別說下去了,可她似乎不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