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兵在沒有犯任何錯誤的情況下，被田總提前調回西州市工作。

他離開南方市之前，田總與鐘小兵有一次簡短的談話。

在田總為王志軍設送行宴的次日，王志軍的副總辦公室空了。

“南方美域”的高管王副總經理，永遠地離開了南方市美域義齒制作公司。

那天上午，鐘小兵在車間上了半天班。

鐘小兵趁著上衛生間的空隙，特意經過副總辦公室門外，觀察那里的情況。

副總辦的門敞開著。

里面空無一人。

辦公桌、單人沙發、茶幾依舊，只是人走屋空。

鐘小兵走過副總辦，回到車間的崗位上。

他做著手上的活兒，心情沉沉。

他與王志軍，說散就散了。

昨天晚上，鐘小兵與王志軍，喝過田總的送行酒。

在寢室的高低床上，這兩個打工者，度過了同室的最后一個夜晚。

兩個人一夜無語。

王志軍將要到哪里去，具體什么時間走，王志軍沒有說，鐘小兵沒有問。

兩個人心事重重，蒙頭睡覺了事。

今天清晨，王志軍提著拉桿行李箱，對還在睡夢中的鐘小兵，說了一聲：“鐘師，我走了，您保重。”

鐘小兵睡得迷迷糊糊。

他沒有聽清楚王志軍說的話。

鐘小兵沒有回答王志軍一個字。

鐘小兵睡醒之后，發現下鋪空了。

王志軍走之前，卷走了自帶的薄被子和床單。

下鋪的鋪位上，露出平鋪在那里的，公司提供的難看的草褥子。

鐘小兵發現這個場景，知道王志軍已經離去。

鐘小兵的大腦一片空白。

鐘小兵當時的感覺就是，像他們這種打工的人，如同流水的兵。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說不定哪一天，鐘小兵會被田總請出去。

僅僅在車間工作了半天，下午，鐘小兵等到了田總的約談。

田總坐在總經理辦公室內，對被招見的鐘小兵推心置腹。

田總說：“鐘師，這次王志軍辭職，使我改變了讓你在‘南方美域’支援一年半載的想法，你回西州市工作更恰當一些，那里同樣需要你。”

鐘小兵聽著老板的講話，不敢發聲。

田總繼續解釋說：“我和龍利婷的夫妻關系，目前搞得很僵，所有的解釋都是徒勞，我索性一個人留在南方美域，把事業做強了再說。”

鐘小兵仍然不敢說話。

對于老板田總與老板娘龍利婷的私人生活，鐘小兵沒有發言權。

田總見鐘小兵不吭聲，以為要讓鐘小兵走，他不高興。

田總換了一個角度，這樣講：“鐘師，你回到西州，工資待遇與在這里一樣，有一個好處，你們夫妻不會兩地分居。”

聽到田總這樣講，鐘小兵不得不開口。

鐘小兵回答道：“謝謝田總！田總考慮得周到。”

見鐘小兵沒有異議，田總擺擺手：“你可以下班了，回宿舍收拾一下，今晚的火車，公司在網上為你訂了南方至西州的高鐵票，好像是晚上八點，你到了高鐵站，用身份證在機器上取票。”

田總說得滴水不漏。

鐘小兵沒有討論的余地。

鐘小兵沉吟片刻，終于提出一個問題：“田總，我的工作臺上，堆了一大堆沒有完成的義齒模型。”

田總搖搖頭。

田總當然了解情況。

要說不需要鐘小兵在南方美域工作，這是假話。

像鐘小兵這樣的高級技師，沒有三年五年，哪里培養得出來啊！

只是田總的性格，屬于太好強的一類人。

王志軍抽身一走，給了田總當頭一擊。

原本想利用將才打開“南方美域”局面的田總，意識到用人只能用一時。

就當作鐘小兵從來沒有來過南方市吧。

田總安慰著自己，下定讓鐘小兵回去的決心。

田總搖過頭，對鐘小兵說：“鐘師，我知道了，你下班吧。”

聽到田總第二次說，讓鐘小兵下班的話，鐘小兵無可奈何。

“好的，田總，我下班了。”鐘小兵識趣地回復道。

說完，鐘小兵從田總的辦公室退了出去。

鐘小兵回車間看了一眼。

那些流水線上的普工們，正在專心致志地工作。

沒有人注意到這里即將發生什么。

那一堆放在工作臺上的義齒模型，雜亂地放在那兒。

鐘小兵看了一眼，王志軍為他準備的那個茶杯，決定不拿走它。

甚至，鐘小兵沒有上樓頂廚房，拿他自備的碗和筷子。

鐘小兵想，這里以后還需要人。

杯子、碗、筷子留給以后打工的人吧。

打工的人用得上這些物品。

不是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么？

留下它們，作一個紀念。

鐘小兵不枉來南方市美域義齒制作公司走一遭。

鐘小兵走出車間，走過中間長長的樓道，在五樓進公司的大門口，打了下班卡。

他慢慢地走下五層樓梯，走過下面幾層企業的門外，走出這幢綜合性的半舊房子。

鐘小兵走上外面的公路。

由于正值工作時間，路上很安靜。

他一邊走，一邊回顧一個月的工作和生活。

除了拼命地加班，把普工們不能完成的技術活攬給自己做，鐘小兵尚沒有來得及，為“南方美域”培養新的技術人員。

不過，鐘小兵有幸出國一次。

通過到摩爾泰公司參觀，他開闊了眼界，了解到世界上頂尖的義齒制作技術。

他把對摩爾泰公司的觀察，運用到了實踐當中。

他自信地認為，他的技術有了進一步的提高。

回到西州市后，鐘小兵將是一個更加熟練的技師。

走回月亮佳苑小區，鐘小兵收拾好回家的行囊。

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回西州市上班，必定要與營銷部肖經理見面。

鐘大娘上次補牙齒，鐘小兵欠了肖經理的人情。

如果不給肖經理帶一份見面禮，說不過去。

肖經理不是說過，鐘小兵以后給他捎點，老家的特產脆皮核桃嗎？

鐘小兵思前想后。

他要給在老家當“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志愿者的表嫂劉小玉，打一個電話。

他認為，讓劉小玉把脆皮核桃，直接寄到西州市美域義齒制作公司，比較省事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