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麗英說:“奶奶,您老人家醒了啊!”
曾麗英看到鐘大娘,此刻,正側身蜷縮在次臥的床上。
被蓋掀起了一部分。
鐘大娘的雙臂,伸出了被蓋,兩條細長的胳膊,舉在空中。
剛才,鐘大娘呼叫的聲音很大,曾麗英迅速從陰臺趕了過來。
開了燈,曾麗英看真切了鐘大娘的樣子,猜想奶奶可能做了一個夢,才發出那么響亮的叫聲。
曾麗英沒有過問鐘大娘,夢中遇見了什么,只是輕聲細氣地告訴鐘大娘:“奶奶,今天早晨,我給您熬的是紅豆八寶粥,如果您肚子餓了的話,可以起床先把八寶粥吃了。”
鐘大娘感覺到了屋子里的吸頂燈燈光。
同時,鐘大娘聽清楚了孫媳婦說的話。
鐘大娘的嘴閉上了。
過了兩分鐘,鐘大娘把側身向訂制衣柜的身子,換了一個方向,換成側身向窗戶。
鐘大娘看見窗子外面的小區,天泛起了白色。
天亮了。
鐘大娘起了床。
起床之后,鐘大娘發現孫子鐘小兵和曾孫子鐘兵兵不在,他們已經出了家門。
家里只剩下鐘大娘和曾麗英兩個人。
曾麗英陪鐘大娘吃了早飯。
鐘大娘吃著紅豆八寶粥,感覺很暖心,因為曾麗英將八寶粥熬得很軟,適合老年人的胃口。
曾麗英這樣說道:“您的牙齒掉了,我把八寶粥熬軟一點,沒有牙齒也能夠消化,還合適不?”
鐘大娘點點頭,心里夸獎孫媳婦想得周到,嘴上卻沒說出來。
吃完早飯,鐘大娘問曾麗英:“現在,你準備做什么呢?”
曾麗英回答:“洗衣機里面的衣服洗好了,今天天氣不下雨,我把衣服拿到房頂上去晾。”
鐘大娘踱到陰臺,那里放著一臺洗衣機。
曾麗英跟了過來,揭開洗衣機的蓋子,將洗好的衣服拿出來,盛進一個塑料盆。
曾麗英一邊做事一邊說:“小區的物管有規定,衣服只能晾在陰臺的防護欄上,可是防護欄不采光,氣溫低了衣服不容易干,到房頂上晾衣服比較好。
曾麗英端起一盆衣服,又說:“奶奶,您想不想去房頂上看看,想去看,就隨我走。”
鐘大娘無所事事,趕緊跟了上去。
曾麗英端著盆子,帶著鐘大娘,從四樓的電梯門進入電梯,升到了三十層樓。
她們到達這幢房子的樓頂。
樓頂上很安靜,除了她倆,沒有別的人影。
曾麗英把盆子放到樓頂的地面,從圍裙口袋拿出一團尼龍繩,找了一個位置,開始系繩子。
曾麗英系好繩子,又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掛在尼龍繩上晾曬。
這時,一個穿工作服的小區物管工作人員,從樓梯口走了出來,她的手上,還捧著一個文件夾。
物管小妹說:“大姐,注意安全哦,你在這里晾衣服,我們不負責替你值守衣服哈!”
曾麗英笑著說:“都是些不值錢的舊衣服,沒有人要它們,貴重衣物我不拿到房頂來。”
物管小妹在樓頂上走了一圈,巡查完畢樓頂的情況,又從樓梯口消失了。
樓頂恢復了寧靜。
鐘大娘站在那兒,看了幾眼曾麗英晾衣服,覺得不新奇。
鐘大娘對樓頂的周邊更有好奇心。
鐘大娘獨自走向一邊,走到了樓頂的邊沿。
邊沿處,安了一道鋼筋做的柵欄。
柵欄大概有鐘大娘的身高那么高。
鐘大娘面對柵欄臉朝外,盡管有足夠的安全感,但是,她還是被柵欄下面的視覺震撼了!
鐘大娘看見了這幢三十層高樓的地面。
樓頂看到的地面,與鐘大娘在四樓窗戶看到的小區地面,完全不一樣。
整個小區盡收眼底。
小區的道路,細成了羊腸小道。
在小區道路上走的行人,變成了螞蟻一樣的小人。
鐘大娘站在那兒,感覺自己置身于半空之中。
鐘大娘不知道這里離地面,到底有多遠。
如果房子突然坍塌,鐘大娘沒有任何逃生的可能性。
鐘大娘年紀這樣大了,不是一個怕死的人,然而,她還是對想象中這幢房子的坍塌,產生了難以言明的恐懼感。
等曾麗英晾完衣服,鐘大娘回到四樓的家中,悶悶不樂。
曾麗英要去小區門外的超市采買,問鐘大娘去不去超市。
鐘大娘用僵硬的鐘大娘語氣回答:“不去。”
鐘大娘只說了兩個字,便不想多說。
曾麗英沒有勉強鐘大娘,順手關了家門,出去買菜去了。
曾麗英一走,丟下鐘大娘一個人。
剎時,客廳里面空空蕩蕩,靜得人心里發慌。
鐘大娘走到次臥,發現次臥同樣清靜。
一種孤獨的感覺,在鐘大娘的心上油然而生。
鐘大娘返回客廳,拉開家的大門,從家里走到四樓的樓道。
鐘大娘在只有十米長的公用樓道,走了一個來回。
這層樓共有四家人。
401是鐘小兵家。
其余三戶鄰居,皆大門緊閉。
樓道內比家里還安靜,簡直成了一片死寂。
鐘大娘沒有見到一位鄰居,心想,如果家里沒有人,連一個嘮嗑的鄰居都找不到,這個地方,實在不如農村好。
在老家農村,即使打工的晚輩走了,家里沒有人說話,還有家里養的狗和貓,給留守的老年人作伴。
鐘大娘的老家,曾經有一條老狗和一只小貓。
老狗是一條白色的土狗,它是鐘大娘養了十年的看家狗。
說它是看家狗,實際上家里沒有值錢的物品,不需要它看守。
鐘家村民風純樸,村里鄉親沒有偷盜的惡習。
只不過農村農家,每家每戶習慣養一條土狗,如同家里多了一個成員一樣。
小貓是一只流浪貓。
小貓來鐘大娘家的時候,鐘大娘并不高興。
因為在鐘家村,流傳著“貓來窮,狗來富”的俗語。
可是,小貓小得太可憐了,一看就是還沒有斷奶的孩子,鐘大娘心一狠,不信邪,把流浪小貓收留下來。
后來,看家狗老死了,小貓跑掉了。
沒有了狗和貓,還有曾孫子鐘兵兵繞膝身邊。
鐘大娘思忖著,鐘兵兵被接到城市上幼兒園,以后,曾孫子回農村的可能性小了。
沒有鐘兵兵,鐘大娘仍然向往農村,思念她房前屋后的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