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方娉婷擦肩而過。

剛剛一交換，慕青便被來人緊緊地擁入懷中。

鼻尖，淺淡的玉蘭花香縈繞。

慕青雙手冰冷，被李瑾一雙溫暖的手包著。

他今天穿著銀白色的鎧甲，讓他少了素日里的幾分溫柔，多了幾分英武。

看著慕青，李瑾在她耳畔輕念：

“阿青，對不起！”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是我來遲了！”

夜色沉沉的深更半夜中，天上的雨不斷而下。

一旁，周圍的火把不斷跳躍，將一方夜色照的甚是明朗。

慕青緊緊地抱住李瑾，卻聽得身后一片兵荒馬亂。

是陣陣鐵騎聲聲。

帶著一眾將士的殺伐聲聲。

凌厲果斷。

慕青把身子靠在李瑾身上，轉過頭，就能見到，方娉婷牽著李子矜的手，步步蓮華，向李瑕而去。

待方娉婷剛剛走到李瑕身前，一群將士直接拔出手中的刀劍，舉起長槍，大喝：

“殺??！”

“殺！”

霎時間，塵土飛揚。

方娉婷被一眾人護衛著來到李瑕身旁，剛剛來到李瑕身旁。李瑕仿佛極為惶恐，緊緊抱住方娉婷，聲音帶著失而復得的驚恐：

“婷兒！”

“婷兒！”

方娉婷聲音柔柔弱弱地，“夫君，子矜還在看著哪！”

說完，就掙開李瑕的懷抱。

李瑕剛放開娉婷，眼神就朝一旁的李子矜看去。

小小的人兒長得十分可愛。

長得甚像娉婷。

看著李瑕，李子矜捂住自己的眼睛，“爹爹，阿娘，羞羞！”

李瑕大手在李子矜的頭上摸了摸，笑罵道：

“你小子懂什么！”

外頭，是一片腥風血雨。

而在一眾王府死士的護衛下，此地卻仿佛一個小世界。

溫暖明亮。

充滿了溫情與生機。

只是突然，李瑕“呃”地一聲。

他瞪大了眼，然后緩緩地，低著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一柄刀劍，深深沒入了他的胸膛處。

頓時，鮮血直流。

李瑕口中鮮血頓時不斷流出。

他額頭青筋暴起。

動作僵硬地抬頭望著刺傷他的方娉婷。

對面，方娉婷還是一幅柔柔弱弱地絕色傾城的模樣。

看著李瑕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方娉婷依舊溫柔一笑。

身旁，李子矜看著突然重傷流血的李瑕，頓時嚎啕大哭”

“爹爹！”

“嗚嗚嗚，爹爹！”

四周，短兵交接的聲音淹沒了子矜的大哭聲。

李瑕難以置信地看著方娉婷，“你！”

“你…”

“為什么！”

方娉婷低低“呵呵”一笑，突然將插在李瑕胸膛處的那柄短刀抽出。

“噗！”地一聲。

頓時，李瑕胸膛處的傷口，噴出的點點血花，噴灑在了方娉婷的面上。

點點花開。

甚是凄美美艷。

“哄！”一聲，李瑕捂住胸口，單膝跪倒在地。

“爹爹！”

“爹爹！”

一旁，子矜抱住李瑕的手臂，圓潤白皙的面上，豆大的淚珠不斷而下。

“爹爹，你怎么了？”

“阿娘，你為什么要害爹爹！”

“嗚嗚嗚…”

沒有理會子矜的哭號，李瑕微微抬頭，面色慘白。

方娉婷右手上，全是鮮血。

鮮血順著她蔥白的手，一點一滴地滑落。

聞言，她冷漠地低頭，同李瑕四目對視。

“越公子？”

“越澤？”

低低地喊出這兩個名字，方娉婷驀地，極為凄慘地自嘲一笑。

“李瑕，你親手殺了我的父兄，母妃，你今日怎么還來問我為什么？”

“難道王爺已經忘了數年前的那上千條無辜人命了嗎？”

“你…你…什么時候…記起來的？”

李瑕捂住胸口處的傷口，一襲青衣，早已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身后，李瑕的死士個個手中拿著刀劍，直指著方娉婷，既不下手，也不收手。

只是突然，聽得方娉婷身邊的那兩個死士頭領拿起長劍，動作快如閃電，一眾死士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那兩個死士頭領殺死。

方娉婷仿佛沒有看見周圍的爭殺似的，她面上無畏無懼。

緩緩地，方娉婷輕輕地蹲下身子，目光和李瑕平視。

“想不到……我竟然是栽在了你的手中，婷兒……”

李瑕滿是鮮血的右手想要去撫摸方娉婷最后一次，方娉婷卻看著他，突然偏頭。

面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不是過去的愛慕。

不是過去的嬌羞。

不是過去的溫柔。

她的神色，很是冷漠。

帶著一股厭惡。

看了眼殺完身側死士的兩個死士頭領，站在方娉婷身旁，李瑕突然一笑，虛弱地一笑。

“你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收服了我身邊最信任的兩個死士。”

罷了，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李瑕愛慕的女子啊！”

方娉婷聽罷，面色冷漠，她看著鮮血不斷而流的李瑕，突然把手掐到一旁嚎啕大哭的李子矜脖子上。

“嗚嗚嗚………”

“阿娘，不要！”

“不要！”

“咳咳咳……”

“你先走，你走了，我讓子矜來陪你，這樣，黃泉路上，你就不會孤單了?！?

“你！”

李瑕還沒說完，嘴中又吐出了口鮮血，氣息，卻是極為迅速地萎靡下去。

“你就是……這般…恨我，可我們的事…和子矜無關…”

“他也是你的孩子！”

看了眼被方娉婷捏著脖子的子矜，李瑕連忙大喊，因為太過心急，他不斷咳嗽，吐出股股鮮血。

“放了子矜！”

“放了……他！”

看著不斷流血的李瑕，身側，被她捏著脖子的子矜的大哭聲，方娉婷終究是忍不住，一把將子矜推開。

見狀，李瑕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方娉婷倒去。

方娉婷抱著跌下的李瑕，輕輕地吻在李瑕唇上，眼中，有淚光閃爍。

她看著李瑕，聲音冷漠：

“仇人之子，亦是我的仇人，子矜……他………生來就是一個錯誤……本來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的?！?

天上的雨，淅淅瀝瀝。

越來越大。

大得，將四周的火，逐漸浸濕。

身后是跳躍的火焰。

身旁，子矜的哭號聲還在方娉婷耳畔縈繞。

身后，是將士們廝殺時的大吼聲。

李瑕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選在今日動手嗎？”

李瑕沒有說話。

“因為，我要看著，你最在意的東西，在你即將得到時，生生被我撕毀。”

“就像當年，我求你不要殺我族親一樣……可你還是將我最在意的人……親手毀在了我的面前。”

李瑕倒在方娉婷的懷中，看著方娉婷，只是笑。

“我最在意的……從始至終……不過一個……你……罷了。”

方娉婷目光平視著前方，遠處，從皇城外，突然闖來一支軍隊。

上面，旗幟飄揚，赫然一個“向”字迎風而揚。

方娉婷沒有去看李瑕的面龐：

“李瑕，你知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嗎？”

“是認識你。”

懷中的那個人，呼吸終于沉寂了下去。

懷里的那個人，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方娉婷摟住李瑕，一行眼淚順著她的眼睛不斷落下。

“你去吧。”

“你去吧。”

“下輩子，你……不要再做皇子了?！?

身旁，子矜還在搖晃著她的手，一邊大哭，一邊大喊。

“我要爹爹！”

“我要爹爹！”

“阿娘，你為什么要刺傷爹爹！”

“為什么！”

沒有理會李子矜的哭喊，方娉婷轉身，看著對面從始至終注視著她的陳慕青和李瑾，淡淡一笑。

她輕輕推開子矜，四周的將士們不知是誰大喊了聲：

“王爺死了！”

“王爺死了！”

“向家來了，快逃！”

“快逃！”

方娉婷抬起頭，四周無數的兵荒馬亂，像極了八年前西宋國的皇宮被李瑕屠戮的那一晚。

明明報了仇，可是為什么，她還是如此傷心哪？

明明報了仇，可她卻并沒有感受到報仇的快意。

一旁，子矜還在她的身旁哭泣。

可娉婷，卻再也沒有任何力氣。

她的心口處，一片沉悶。

恍恍惚惚地。

方娉婷抬起右手，滿是鮮血。

四周，失去主心骨的李瑕軍隊，在援軍向家的打擊下，潰散而逃。

身后，李瑕還倒在地上。

四周一片朦朧。

方娉婷突然一口鮮血噴灑而出，直直倒在地上。

閉眼前，她好像看到陳慕青被李瑾攙扶著，慌忙地向她跑來，看著她焦急地大喊：

“方娉婷！”

“方娉婷！”

突然，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方娉婷緊緊抓住李瑾，聲音中全是哀求：

“你把他救活……”

“你把他救活……”

李瑾看著淚眼婆娑的方娉婷，眼中全是絕望悲痛，帶著渴求。

終歸是不忍心拒絕她。

李瑾淡淡地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