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遠并未答話，只是轉過身望向江面。
眾人眼見蘇念遠轉身后，則紛紛朝著江面望去。
然而，待看到那橫遍江面的尸體后，霎時間，所有人都被震驚在了當場，說不出話來。
“趙捕頭，你馬上帶人征用附近民船，打撈江中尸體，并派人將此處詳情立刻上報給府卿大人。”
“是！”
“法醫可隨行前來？”
“下官在！”
“待尸體打撈上來之后，立刻驗尸，然后將死因詳報于我。”
“下官遵命！”
蘇念遠下達的命令十分干脆，毫不拖泥帶水。
眾人面對這武功高強且辦案經驗老道的新任左監，均都是絲毫不敢怠慢，當下立即四散行動起來。
此刻站在一旁的易清語則是呆呆望著蘇念遠出神，她完全想不到這不善與人交流且言辭乏味的蘇念遠，在下達命令時竟如此果斷，且句句切中要點。
“易姑娘，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些離去吧。”
聽到蘇念遠這般講話，易清語心中頓時有些不忿，隨即說道：“我為何待不得？我現在好歹也是衛尉府下的振威校尉，像眼下這種大事發生，我就不能從旁協助了嗎？”
面對著牙尖嘴利的易清語，蘇念遠索性不再搭話，轉過身后便沒再理會。
而易清語見到蘇念遠不理自己，也是氣的轉過身，不與他搭腔。
雨一直未停，易清語身上衣衫已然被雨水徹底打濕，頭上的秀發也是緊貼在她的臉頰之上，顯得極為狼狽。
狂風襲來，站在雨中的易清語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上方一暗，隨之便不再有雨滴落下。
抬頭看了一眼后，易清語立刻轉過身向后瞧去。
這時只見蘇念遠正手持一把油紙傘，站在了她的身后，而他自己卻是絲毫沒有被雨傘遮到。
“不打傘容易生病。”
蘇念遠的話依舊簡短乏味，像這種沒頭沒尾的說話方式，有時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此時易清語卻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試問，當自己在雨中瑟瑟發抖之時，倘若有人在背后悄悄為你撐傘，你的心中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她怔在了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
望著蘇念遠還為她舉著傘站而自己卻在淋雨，易清語心中一瞬間竟好似像針扎一般。
“蘇大人，你……你有傘為何不自己用？”
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易清語，在沉默了半天后，也只能勉強的從嘴里擠出這么一句看似有用，實際卻毫無意義的話。
“你是女孩子。”
一瞬間，易清語的心頓時好像被重擊了一般，即將面臨崩潰。
蘇念遠雖然看著冷酷，但在易清語看來他卻是熾熱的可以將人融化。
從小到大，好像就沒有人將她當女孩子對待過，即便是身為父親的忠勇侯想極力把她培養成窈窕淑女，但也從未如此細微的關心過她。
“我有傘！”
“你的傘現在在酒館里。”
“你……你……你不打傘，我為什么要打？！”
為了掩飾內心觸動后的慌亂，易清語此時不得不將自己的聲音放大。
見到易清語執拗，蘇念遠還是那般的面無表情。
但是，他卻上前挪動了幾步，讓舉著的傘把自己也遮掩在了其內。同時，他也刻意的與易清語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此刻蘇念遠的站姿極為怪異，僵硬筆直不說，甚至還顯得有些木訥。
風雨飄搖，世間涼薄。油紙傘下，人雙對。
那一霎，恍若永恒。
那一霎，卻又是本就短暫。
然而美好的畫面，即便只有片刻，也便足以讓人回味一生。
記憶之中，你是否有過那么一瞬間？那種讓你怦然心動，且又時常令你常懷念的一瞬間。
亦不知過了多久，雨漸停。
傘收，人離。
“蘇大人，目前已經打撈上來了四百六十三具尸體，有一些已然被急流沖走，剩下的還在打撈。”
“驗尸結果如何？”
“這些人均來自云江上游神龍幫總壇，皆屬于中毒身亡，且生前并無打斗過的痕跡。經后續趕來的專員所勘察，這些尸體都只是普通幫眾，并未發現有高層骨干在其內。”
聽完驗尸結果，蘇念遠略一點頭。但還未來及思索，只見遠處有一匹快馬正飛速趕來。
“報！”
馬上之人在臨近蘇念遠之時，立刻猛拉韁繩，飛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道：“稟左監大人！西南有探員來報，帝都南部十里外的江湖幫派羅剎門被滅門！共死亡一千二百一十三人，失蹤八十七人！”
“是否都因中毒而亡？”
“不，全部是因利器所傷而致死，并且打斗痕跡明顯。”
“府卿大人可知曉此事？”
“回左監大人，此事已經上報！”
短短一天之內，帝都附近就出現了兩樁驚天大案，而且全都涉及江湖門派，并且死亡人數龐大。
這種事情以前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即便斷案經驗豐富的蘇念遠在此時也是倍感震驚與頭痛。
“來人！”
“在！”
“令一隊留下駐守現場，由趙捕頭負責管理。其余人等全部隨我前往神龍幫總部勘察！”
“是！”
正當蘇念遠下達領命之時。
忽然！只聽一聲震天巨響自云江對岸傳來。
在場的所有人均都被突如其來的這爆炸巨響之聲嚇的身軀一直，全都不約而同的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極速望去。
這時，只見云江對岸的一座百丈高塔瞬間攔腰折斷，轟然倒塌。
“百劍穿云塔！”
看到高塔傾塌，易清語雙目猛睜，不禁驚呼起來。
倒塌的那座高塔正是帝都附近的第一大宗派云劍宗的象征性建筑——百劍穿云塔。
此塔據說是與寒煙樓同一時期所建立，并對峙于云江兩側，可謂是帝都一景。
然而這座歷史悠久且又象征著江湖大派的高塔，就在此時突然倒塌，這怎能不讓所有人感到震驚與慌亂？！
“亂了，徹底亂了！”這時，只聽人群中有人不禁喃喃道。
眼下這般情況的確能夠使人徹底崩潰，一天之內環繞帝都的三大江湖門派全部都受到攻擊。羅剎門被滅，神龍幫死亡近五百人，至于云劍宗則還不知是什么情況。像這種事情，不要說是在帝都，就算放在其它州郡也足以轟動朝野。
“來人！”
“在！”
“立刻放出信鴿通知府衙，增調人手前來！”
“趙捕頭，你先帶領二十人看守現場，等增援到達后，立刻前往神龍幫總部調查，其余人等，全部隨我前往云劍宗！”
“遵命！”
云江很寬，寬到坐船渡江就得需要半個時辰之久。
此時，蘇念遠正站在一搜征用過來的客船的船頭，略顯焦急的望向云劍宗的方向。
而易清語則是坐在他身后，倚靠著欄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雖然，蘇念遠勸說了易清語，讓她不要跟來。但是，他好像天生就不太會與女孩子爭辯，在面對易清語的諸多理由時，他也唯有再次沉默。
當蘇念遠一行人抵達云江北岸時，天色已然漸暗。而徒步走到云劍宗，則又要耗費不少時間。
走在官道之上，只見此時寬敞的大路上空無一人，甚至連趕路的商旅都不曾瞧見一個。
漸漸，天色已然徹底暗下來，周圍已是一片寂靜與漆黑，眾人能聽到的也只有“沙沙”的腳步聲，以及樹林中葉子上的積水因風吹而滴落的聲響。
廷尉府眾人以及易清語均都加快腳步，極速朝著云劍宗的方向趕去。
就在這時，只見遠處快速跑來一人，而其身上穿著的正是云劍宗的服裝。
眼見這人一臉驚恐之像，廷尉府眾人則是立即停下腳步，紛紛拔刀戒備起來。
看到廷尉府一行人停在道路之上，那云劍宗弟子好似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并想要開口求救。
就在這時，聽“嗖”的一聲，只見那名云劍宗弟子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腦部中箭，倒地氣絕身亡。
“防御！”
見狀后，蘇念遠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眾人立刻變換隊形，將蘇念遠和易清語包圍在了中央。
然而，眾人等待的冷箭或是殺手并未出現。
四周再次恢復了平靜，就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未沒發生一般。
半柱香后，聽到周圍再無了聲響。蘇念遠低聲一語后，眾人便四下里慢慢散開。
走到那名倒地的云劍宗弟子尸體處，蘇念遠蹲下身仔細觀察了起了。
“蘇大人，這箭矢可有奇特之處？”
此時，聽到易清語的問話，蘇念遠的回答卻已不再如往常那般簡短。
“箭矢平常無奇，只是這操弓之人的手法卻很是不凡。”
易清語沒有繼續開口，還是靜靜等待蘇念遠往下講。
“相比于番邦，楚人不善弓騎，平日里除了獵戶，一般沒什么人會佩戴弓箭。即便是善用暗器的江湖門派也只是使用短弩，而不會佩戴體積較大且不善隱藏的弓箭。由此可見，江湖人士暫可排除在外。”
講到此處，蘇念遠的話語一頓。
這時，旁邊的一位衙役問道：“大人，那會不會有江湖中人刻意用弓箭來擾亂我們的視線與思路呢？”
“不可能。”
蘇念遠回答的極為干脆。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