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也不知道張一的生日具體到幾號，就算是剛好才一年，時間不算長，可沒人把這當回事，孩子健康平安就好了，生日?又不過，有什么關系，大嫂二嫂背地里說莫桂花瞎折騰浪費時間，有那閑空就撕幾塊布，給張一做幾件衣服，這樣還實際一點，莫桂花氣的跺腳埋怨，她幾個姐妹生孩子都是在鎮上衛生院，舒適，干凈，恢復的還快，自己呢，陰暗潮濕的環境不說，還要在鬼門邊上走一圈，再說現在大多都去鎮上生了，只有像張家這樣為了省幾塊錢，甘愿讓兒媳婦受罪的，窮人家就是窮人家，莫桂花越想越氣，心里想著你娘就是你娘，你爹就是你爹，什么俺娘俺爹的，不是親生就是不一樣，叫的再親也沒用，就算叫出花來，也不會像親閨女一樣對待，莫桂花每次來到張家院子都能找到幾句埋怨的話，好像張豐收要是不站在院子里，這就沒有什么美好的東西。

接生婆有一個小賬本，里面清楚的寫著張家，男孩，五塊錢和兩包煙，日期是農歷4.13-4.17，所以張一的出生日期正式的變成了不詳，莫桂花只好折中選擇，一口咬定自己想起來了，是4.15，對就是4.15，仿佛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

張一生日的那天，莫桂花多做了道菜，兩口子說幾句祝福的話，就這樣過去了，唯一特別的可能就是莫桂花把家里頭收拾了干凈，吃飯的桌子上放了一塊天藍色的碎花布，后來也成了張一的兩件衣服。

臨近夏天，到了栽水稻的時候，張家忙了起來，先是半畝地培苗，等到稻苗成型了，然后是十畝地插秧栽種，這算是莫桂花第一次在張家的地里做活，張豐收幫不上忙，她也只有使勁了力氣，農村人就是農村人，就算是以前過了幾天富農的日子，養了一身毛病，可擼起袖子干起活來還是有模有樣，雖說沒有大嫂二嫂動作快，栽的稻苗也歪七八扭的，可也沒拖什么后腿，起早貪黑的忙活了好一陣子，只是苦了大人也苦了孩子，張家的五個丫頭，大的都要下地干活，小的就坐在地頭添茶送水的，張一太小，只能在他身上系了布條子，栓在地頭的楊樹上，圍著轉圈圈，每天都是一身的土，滿嘴的泥。

要不怎么說這米是汗水養出來的，一天下來衣服是濕了干，干了又濕，每天腰酸背痛腿抽筋，閉眼就睡覺睜眼就干活，連腿上趴著的螞蟥都要任由它吸飽了血才能注意的到。

幸虧張慶沒有忘記自己的農民身份，雖然工地上趕的很，可還是在農忙快要結束的時候放了假，稻田地里多了些寬厚壯實的背景，各家也都輕松了些，張慶的地里占滿了人，都要比稻苗子還多，張慶站在田埂上叉著腰抽著煙，腦門上的大背頭油光錚亮的，像個大領導來體察民情，大家都說他的肚子再大一點就好了，那就更像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張慶爬出了稻田地，從一個穿著布鞋的人變成了一個穿著皮鞋的，村子里夸他都成了家常便飯，張嘴就來。

張豐收的稻田離著張慶隔了兩塊地，有人說他不會做人，隔著這么近，也不去張慶的地里幫忙，張慶一定會生氣的，弄的張豐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莫桂花才不管這些，扯著嗓子說他張慶干脆地都不要了，去屋子里吹著風扇多好，要是被太陽曬黑了臉，又會被說像個農村人，丟了面子可不好，難怪莫桂花生氣，張慶的婆娘都沒露面，地里凈是些幫忙的人。要是張豐收再過去，莫桂花能跳到張慶的面前罵他，夫妻倆人都不討人喜歡。

農忙剛剛結束，張滿收就接到通知，縣衛生局搞了個培訓班，有他的名字，結業了就有鄉村醫生的資質證書，國家的政策好，學了這么多年的醫，終于有正規機構愿意接納他，承認他，培訓他，這是個好消息，算是張家今年的大事，張西祥高興，一家人都高興，張滿收激動的哭了，哭是因為自己以后的路再也不用猶豫了也不用懷疑了，哭的也是因為想要個兒子的想法也就成了泡沫了，國家費那么大的心思培養你，總不能再和國家的政策對著干吧。張滿收老實巴交的想法得到了張西祥的認同，這是個兩難的選擇。

張滿收去縣城的前一晚，喝醉了，哭的可傷了，拍著桌子說自己嘴里含了一塊肉，身上卻被割了一塊肉。

張豐收的家靠著村東頭，路邊兩旁的楊樹長滿了葉子，嘩啦嘩啦的響著，聽的讓人舒服極了，這里靠著曬場，以前是個荒地，長滿雜草的荒地，張慶算是最早在這里蓋起房子的那批人，村子里的人觀望了很久，看著張慶發達了，本來被看作的不祥之地也成了香餑餑，大家爭著搶著在這里蓋房子，不到一年的日子原來有的空地都被蓋成了房子，一排一排的整整齊齊，都照著張慶老房子的樣子，三間瓦房加個院子，不像村里頭雜亂，房子連著房子讓人透不過氣，張豐收西邊的空地是最后被別人選中的，這里埋著個人，大饑荒的時候吃黃豆撐死的，因為是光棍沒有子女，進不了曬場東邊的大墳地，就被埋在了這里，來的這家子也姓張，叫張勝利，和張豐收是同輩，雖說不是近親，但是一個祖先的，也在張慶的工地上做活，不算外人，蓋房子的時候張豐收也去幫過幾次，打下了好鄰居的基礎。

這塊地上沒人選就是因為埋了個人，都說不吉利，為了這事張勝利專門找算命的算過，找了好幾個人，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只好少數服從多數，在這里蓋起了房子，最后一個算命先生說了，地下埋的這個人不能移走，在上面蓋房子是福，要發財的，張勝利高興，說這算命先生是比張半仙還要神的，以前找的那幾個算命的都是狗屁，騙錢的。

莫桂花不高興，別人家蓋房子像喝水一樣容易，而自己家愁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最后還是低三下四的買了張慶的房子，真是窩了一肚子的氣。買房子時候的那股子喜悅早就被這一個個新鄰居沖的一干二凈。

誰家蓋房子要是敲得叮當響了或者弄得周圍水泥磚頭扔的亂七八糟的，莫桂花總會去說幾句，惹的大家伙都不開心，可是蓋新房算是個喜慶的事，誰家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來，想要在這附近蓋房子的都要先來莫桂花的家里串串門，說一些客套話。

張勝利搬家之前，莫桂花專門去他家老房子，找張勝利講理，張勝利的兒子叫張峰，和張豐收的名字有重字，音重了也不行，小輩和長輩名字重是大不敬，搬家之前是因為住得遠也就不計較了，可要是做了鄰居就必須改名字了，張勝利生氣，可又挑不出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