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大門緊閉，燈火通明。一應打探消息的人相繼歸來，在將消息匯總比較之后，郭興與村長、郭強三人在議事廳商討到夜半時分才散。

“爹，你回來了。”郭興回到家里，郭滿正坐在院子里等著。

“小滿，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有去睡。夜里涼，快跟我進屋里去?！闭f著，郭興一把抱起兒子，混若無物一般向屋里行去。

郭滿十三四歲的年紀，卻因為先天有缺，身高只有四尺五寸上下，身體纖細瘦弱，連著一身密不透風的袍子，總重也只有七十多斤，遠遠不如一只山羊的重量。郭興把他抱在懷里，輕松隨意毫不費力。

父子二人來到屋里，點燃燈火。

郭興小聲問道：“你娘已經睡了？”

郭滿點點頭，說道：“爹，情況怎么樣？”

郭興看著兒子愣了片刻，接著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說道：“情況很糟糕。小涼山周圍十幾個村子，全都接到了勒索的條子。我和村長合計了一下，那些沒有春獵指標的村子，是指望不了的。在這種時候，所有的村子都不會冒險，他們只會加強村子的巡邏和保護，不會派出人手和我們進山的。”

“那些和我們村子有姻親的呢？他們會不會稍微出一些力？”

“不好說，不過我想可能性不大。這次緝捕司的動作這么大，各村都吃不準流寇的數量，為了自家村子的安定，他們是不可能把村子的獵人往外面派的！”

“這樣以來，我們就只有三個村子可以合作了?！?

“不是三個，”郭興看著兒子，深吸一口氣說道：“紅石洼已經沒了。全村除了小孩兒尸首沒有找到，其余六十多口人，全部被殺?！?

“小孩兒都找不到？”

“沒錯啊，呼~”郭興長舒一口氣，說道：“一個小孩兒的尸首都沒有找到！”

“爹，這下可能要危險了！”郭滿看著郭興，滿臉寫著憂慮。

“嗯？怎么說？”

“爹，你和娘都知道，我先天陰陽有缺，可你們卻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陰陽有缺?！?

郭興沉思片刻，答道：“其實我和你娘都知道。接你回來不久，杜蕙姑娘派人送來一封書信，將你的情況都告訴我們了。你在養濟院的時候還很健康，資質比大多數孩子都要優秀。恰恰因為這點，養濟院的人把你賣給了合歡宮，之后你就被他們當做了采補的材料?！?

“爹，你只看到了合歡宮采補陰陽的事實，卻不知道其中的深淺。我最初到合歡宮的時候，由于資質出眾，被圣女視為禁臠，所以在合歡宮中頗有地位，整個寶生閣，我都可以自由行走。在那段時間里，我發現了一個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哦，什么秘密？”

“在寶生閣，合歡宮地位最高的是圣子和圣女，兩人不相上下，各有分工。其次是天女力士，天女只聽從圣子的吩咐，同樣，力士也執行圣女的命令。合歡宮拐騙青壯健婦，少男少女作為采補的材料，這些材料就是提供給他們使用的?！?

郭興點點頭，說道：“有道理。”

“在寶生閣中，合歡宮的人大致分為三等。最下等的，就是護衛、仆役及丫鬟之流，他們是沒有資格使用這些材料的，只能在不當值的時候，假扮優伶勾引來往客人。中等的，就是那些天女力士，他們有一定的地位，可以選擇青壯健婦采補，但所得的天陽之氣，七成必須交給圣子圣女。圣子圣女地位最高，他們往往選擇少男少女作為采補對象。”

郭興皺著眉頭，說道：“所以，你懷疑，山上的人里會有圣子圣女？”

“最少會有天女力士之流。昨天緝捕司守衛官說，山上只有些散兵游勇，不足為懼。而且還說他們已經派了人上山，通知各村的獵人撤退。而且，聽他話里的意思，這些人已經作案十數起，害死了數十條人命，可洪伯伯卻沒有派出精銳圍捕?，F在，紅石村的小孩子又全部消失。這件事情，處處都透著古怪！”

“小滿，那緝捕司衛官會不會是假的？”

“應該不是?！惫鶟M搖了搖頭，“我們家和洪伯伯的關系，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能知道我們的關系，應該是緝捕司的老人兒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人打開了，郭夫人雙手各端著一只瓷碗，進到屋里，說道：“看你們父子聊到這么晚，也該餓了。我給你們熱了點兒飯菜，你們邊吃邊談吧！”

郭興看著夫人，愁眉舒展眼角含笑，關切的對她說道：“夫人，這么晚了，怎么又起來了？”

郭夫人還了一個大白眼，說道：“你從下午出去就沒回來，晚飯也沒有吃，我怎么能睡得著。你回來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出來的時候看到你們在談事情，就沒有打擾你們。”

“呵呵，能娶到夫人這么賢惠的妻子，我郭興真是三生有幸啊！”

“呵呵，你們慢慢吃，我去收拾一下?！闭f著，郭夫人轉身又揮了廚房。

郭夫人走后，郭興先連刨兩口，接著說道：“小滿，以你的分析，山上這些人的實力怎么樣？”

“爹，我不知道為什么天女力士不能使用少男少女，如果只是圣子圣女的壓制，那山上最高的戰斗力可能只有天女力士。如果是這樣，只要這些人數量不多，那我們借到足夠的人手，還有可能搏一把。如果因為功法的原因，或者天女力士根本用不了少男少女，那我們就沒有什么機會了。圣子圣女的力量太強了，我們的獵人數量太少，沒有能力上海到他們?！?

郭興停下筷子，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小滿，我和村長、強子都商量過了，想要解決當前的不利局面，就只能并村，將我們三個村子并成一個。這樣以來，我們就可以將守衛村子的力量抽調出來，組成一個更多人的隊伍。所以，就算最終沒有借到別村的獵人，我們的數量也是足夠的?！?

“那他們會答應么？”郭滿疑惑的看著父親，“這對他們村長、獵頭的地位影響很大?！?

“我和村長都覺得問題不大，現在我們三個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這個道理，他們應該都會明白。”

郭興咽下口中的食物，接著猛刨兩口，繼續說道：“況且，現在各村的獵人，已經都有過半被困在山上，如果不想辦法營救，不僅會直接損失這一批強大的戰斗力，還會讓村民寒心，對以后村子的發展極為不利，對村長和獵頭的地位影響更嚴重?！?

“可是并村之后，以誰為主？如果不能確立各村的地位，聚在一起只怕會引起更多的問題。一旦發生危險，各村各自為戰不聽指揮，只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這個也不用擔心。這次并村，不只是為了保護村民的安全，還有一個更深的用意。這次組成隊伍上山營救，如果一切順利，固然皆大歡喜。如果不順利，比如營救隊伍發生意外，或者山上的獵人發生不測，這些情況都會導致各村的力量打個對折。這樣以來，為了保持村子的利益，保護村民的安全，各村就不再分開了，從此合為一村?！?

“啊~這，這樣另外兩村會同意嗎？”

郭興卻勉強笑了笑，說道：“擺在三個村子面前的，只有這么一條活路了，進可攻退可守。我想他們應該會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和村長也會勸到他們同意的?！?

郭滿看著郭興，沒說話，只把筷子不停的在碗里戳著。

郭興見他不說話，問道：“小滿，你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

郭滿搖了搖頭，郭興問道：“你覺得并村的主意不好？”

“不是，并村的主意很好，對各村村民都有好處，不論最終是合是分，都是皆大歡喜的場面。只是，我還是擔心營救的隊伍。并村之后，就算能夠抽調一批好手，數量也不會太多。如果山上只有天女力士撐場面，尚有一戰之力，可一旦有圣子圣女在里面，只怕會全隊覆沒！”

說著，郭滿認真的看著父親，說道：“所以，我建議咱們再慎重考慮一次。”

郭興放下筷子，也嚴肅的回答道：“小滿，上山救人的提議是你提的。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不去救他們，他們就一定死定了。就算按照勒索信上說的，把各種物資都準備好，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不是普通的流寇，而是邪教余孽。”

“那好，既然一定要救。明天一早，再派一個信使，騎雙馬到緝捕司衙門求助，讓他們派一隊精銳過來，沒有精銳隨便派幾個高手也行?！?

郭興點點頭，說道：“可以，不管緝捕司最終派不派人，我們也算盡力而為了。”

郭滿點頭笑了笑，說道：“爹，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哦，怎么跟爹這么客氣了，什么事？”

“爹，上山的隊伍，你能不去帶隊么？”

郭興聽完，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爹只能盡量！”

說完，郭興在兒子肩上拍了拍，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要糾結什么了?？禳c吃吧，吃完早點兒睡，你娘親也該收拾完了。”

“嗯?！惫鶟M點了點頭。父子二人連連刨著碗里的飯菜，不多時就吃了個精光。

郭滿吃完飯，隨便刷了牙，便向自己房間走了過去。

郭滿躺在床上，沒換衣服，雙眼直直的盯著床頂的幔帳，直到眼睛酸澀難忍，這才緩緩閉上。接著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緩解著眼皮的酸痛。

過了一會兒，郭滿突然坐起身來，將床頭掛著的一只香囊摘了下來。

打量一番之后，他解開香囊，將其中的香草等物倒了出來。

接著，他便來到桌子旁邊坐下，從口袋中摸出兩粒完好的銀珠，塞到香囊里。隨后，他又打開墻邊立著的柜子，從柜子中分別取出幾株藥草，一一塞了進去。最后又把香囊擠壓搖晃了幾下，讓藥草將兩粒銀珠完全包裹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把香囊的口子扎緊，又取來針線細細的縫了一圈，仔細打量一番，看著密密麻麻的針腳輕嘆一聲，便把香囊放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