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事臣懂得少，只是在玄鐵營時，看到眾將士吃的是干鏌青菜，兩三天吃一頓帶肉的飯，大多數人穿著單衣，外面套沉重的鎧甲御寒，每天總會有傷亡...”慕容光觀察著同順帝的臉色，同順帝活了小半輩子，最艱難的歲月，就是帶兵打仗過來的，對這番場景并不陌生。

“臣此次隨軍，才切身體會其中艱苦，回都這些時日，常因祖上蔭庇而感到愧疚。”這是慕容光的肺腑之言，“玄鐵軍四營，近十萬兵力，上下勠力，軍心整齊，雖條件艱刻，臣卻未曾聽到一將一士，對朝廷有怨言。皇上，臣說句公道話，換了任何一個人做統帥，都不會比驃騎大將軍做得更好。”

同順帝聞言，有些許動容，“刀劍無眼，身在疆場，的確不容易。”

慕容光把握火候，趁機道：“臣聽說有擅自克扣邊關軍餉，皇上想必也曾耳聞。邊關是大慳的封疆之界，用度不足則邊關難穩，依臣拙見，應盡早徹查此事，以撫邊關將士一片赤誠忠心。”

同順帝表情逐漸凝重，“你不提這茬兒，朕差點忘了。”

轉而吩咐總管太監：“安祿，讓覃懷禮來見朕，不只兵部，還有戶部尚書，一并叫來。”

見同順帝臉色不佳，慕容光適時閉了嘴。

同順帝看了看規規矩矩站著的慕容光，“行了，你先回去吧，記得去太醫院拿人參。”

他本就無意給逄玄璧安罪名，此時更沒有心情再去揪逄玄璧的錯處。

慕容光兩手拱合，低頭至手與手心平，“臣告退。”

從御書房出來，慕容光先回兵部處理了沒做完的事務，又跑了趟太醫院的藥堂。

說明來意，許是藥堂的許老太醫看他合眼緣，又多給了慕容光一包預防頭疼腦熱的柴胡和清咽利嗓的薄荷葉。

老太醫嘟囔著：“安福說了啊，皇上賞了諸位大人薄荷，這都準備好了，怎么沒見有人來取呢。”

慕容光把薄荷葉放回去，扯了扯嘴角，“安福公公跟您開玩笑的，沒這回事。”

老太醫把薄荷扔回慕容光懷里，兩邊腮幫的贅肉一晃一晃，“給你就拿著，值不了幾個錢。真是人善被人欺，安福都敢跟我開玩笑，我弄這些東西可費老勁了，哼，找他算賬去。”

慕容光安慰了許太醫兩句，抱著盛人參的藥盒和兩個藥包，準備回家吃午飯去。

經過御書房前的岔路口，還跟剛被同順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兵部戶部兩尚書打了個照面。

慕容光踏入家門，慕容夫人正坐在石墩上浣洗衣物，長袖挽至手肘處，細瘦的小臂在寬木盆里揉搓衣服，似寬大荷葉托著兩節玉藕。

“終于在朝堂上混不下去了，打算改行賣藥啦？”慕容夫人用手背擦了擦額角冒出的汗，嗅到空氣中多出來的草藥味道，“人參，薄荷，柴胡？”

慕容夫人黃汀，出身不高，娘家父母在關外開了家小鏢局。

慕容光頂著壓力把黃汀迎進門，擔心她在婆家受委屈，干脆就帶著夫人到別院住。

黃汀以為，丈夫在朝為官，更應該在節儉上多做表率，遣散了別院的仆人，留下一個管家，一個廚娘，幾個小廝。自己身邊，也只留了兩個十三四歲的陪嫁丫頭。

成親不過半年，慕容光仕途愈加順遂，縱使有外祖母的加持在先，慕容夫人旺夫的名聲，還是在都城傳開了。

“夫人真聰明。”慕容光笑彎了眼，“皇上讓我給外祖母拿的，過倆天帶你去趟靖武侯府，月余沒去，外祖母該念叨你了。”

黃汀長在鏢局，自小習家傳武學，穿上武服英姿颯爽，靖武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慕容光的外祖母，很喜歡她。

“好啊。”慕容夫人揚起臉，“這有什么，我家隔壁就是藥鋪，我聞著中藥長大的。”

“你歇歇，我來洗。”慕容光說著，手就要往木盆中伸。

慕容夫人甩甩手上的水，“不用，一會兒再洗，走，先吃飯。”

慕容光幫著夫人把洗好的衣物晾上，黃汀挽上慕容光的胳膊，夫婦倆一起去廚房端碗筷。

席間，黃汀知道了御書房發生的事情，“太損了，兩位尚書不會找你麻煩？”

“不會。”慕容光十分肯定的說，又往夫人碗里夾了個肉丸，“讓別人知道，這事經提醒才能想起來，皇上的面子不要了？以后誰想克扣軍餉糧餉賑災款，豈不是更猖狂了。”

“平日也沒見你跟越王府有交情，”黃汀不懂朝堂的事，看問題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為什么替他說話。”

“媳婦兒，驃騎大將軍真的是個好人。”慕容光在家里，心情特別敞亮，因為他能無所顧忌的說真心話。

兩個月前，逄玄江帶著鐵獅鐵狼二營回都之前，驃騎大將軍私下找過慕容光一次。

逄玄璧隨意問道：“聽說慕容侍郎剛成親不久。”

想起黃汀提著自己耳朵數落自己的模樣，慕容光忍住笑意，輕輕點頭。

逄玄璧渾厚的聲音傳入慕容光耳中，“都城傳旨來，令鐵獅鐵狼二營回都，慕容侍郎也跟著回去吧。”

慕容光表情微變，顯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大將軍此話何意。”

逄玄璧自然而然的解釋說，“戰場危險，吉兇難測，慕容侍郎不熟悉這些，你是文官，都城多的是歷練的機會，還是早日回去比較好。”

慕容光拿不準，大將軍這話，到底是在擔心他小命不保，還是嫌他跟著累贅。

想起自家媳婦兒，慕容光當然歸心似箭，在玄鐵營苦是苦，但他也分得清孰輕孰重，“大將軍何出此言，玄鐵營眾多男兒，誰沒有家人，下官不應享此特殊待遇。”

“小時候，父親每次出征，母親終日憂心忡忡，父親雖心疼，但也沒辦法，保家衛國是將士的使命和職責。”逄玄璧回憶道，“雖然我尚未娶妻，不過，如果有的話，必然舍不得讓她等太久。這次賣個人情給你，也是有事拜托慕容侍郎。”

“大將軍有事，不妨直說，下官能力有限，但一定全力相助。”慕容光沒有明說，也算表示愿意回去了，吃了人家的甜棗，總得回個糖棍啥的。

逄玄璧：“在西北戍邊的海將軍，是我的好友，他在信中曾提到，有人克扣邊關軍餉，此次回都，還希望慕容侍郎找機會，在皇上面前提到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