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過人數之后，秦昭衡既覺得釋然，又不由覺得有些諷刺，倘若這些投降的西戎士兵知道實則秦昭衡帶來的鐵騎不過僅剩三千多人，而他們西戎駐守的大軍中除去已無戰力的傷患和原本就不能作戰的后勤人員四千多人，尚有一戰之力的還有一萬兩千余人時，會有什么感想？

其實或許再堅持一下，這三千鐵騎就會被他們盡數消耗掉。

然而他們沒有，他們放棄了。

云鈺本以為秦昭衡毒發，南秦大軍沒了主心骨，此時去攻定然會輕而易舉地將之拿下。

卻沒想到越打越覺得奇怪，雖然南秦幾位主將臉上都帶著憂色，但越打下去卻越發現南秦軍隊似乎并沒有比之以往要弱上多少，一如既往地士氣如虹。甚至并不急于結束此仗，反而似乎有意拖延？

打到一半，云鈺突然明白了什么，臉色一變，“不好，收兵，收兵！趕快回營！”

他一聲令下，西戎大軍鳴金收兵，紛紛撤退。

宇文將軍想乘勝而追，卻被徐陵攔住，“秦將軍說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夠，如今他應當已經得手，不必再追了。再往前就是義山，難保他們不會再有埋伏。”

老將軍聞言聽勸沒再繼續追擊，卻仍心有不甘，在后面扯開嗓門高聲叫罵，“嘿，西戎乖孫，怎么沒膽再打了？怕了你爺爺們了吧？有本事你們回來再打過啊！”

說完還狠狠地啐了一口，看得徐陵一陣哭笑不得。

他遙望著西南的方向，心中默念：秦將軍，就看你的了……

云鈺回營只見空蕩蕩一片，心底頓時一涼，直到去探查究竟的人來回稟。

云鈺去看時，只能看到營后那一片狼藉，尸橫遍野，無一活口，最令人窒息的是，這里面西戎的將士占了絕大多數！

云鈺眼底一片森然，秦昭衡，你果然沒那么容易死！

只是他想不明白，秦昭衡究竟是怎么扛過了“青絲引”？那等無解的毒，他當初給他下毒之時就抱著要將他置于死地的念頭，甚至都沒想過用解藥換取什么利益，可如今他卻還活著？不光活著，還要了他大戎這么多將士的性命？！

越想越覺得憤恨，自從他遇上秦昭衡開始，幾乎沒有哪一次不被這個人算計、羞辱！

他堂堂大戎國主，怎么抵不過一個勞什子的世子？

南秦軍營的眾人千盼萬盼，終于見一隊人馬遠遠地向軍營走來。

得知秦昭衡僅靠八千騎就俘獲了西戎一萬多人，斬殺西戎三名大將還殺敵近萬人，整個軍營都沸騰了。

然而秦昭衡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他會上書為此次戰死的將士一一申請撫恤，只是即便如此卻也換不回他們的性命了。

秦昭衡面對徐陵的贊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緊接著問：“怎么樣，損傷如何？”

徐陵笑容不變，“斬殺敵軍六千多人，我軍僅一千多人戰死，三千余人受傷，也算小勝一場。”

秦昭衡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交代道：“好好安葬他們。”

徐陵鄭重地點了點頭。

深夜，軍營之中一片寂靜。

頭頂上方似乎有一道身影突然一閃而過，守夜的士兵揉揉眼，用手肘頂了頂身邊打瞌睡地同伴，“哎，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什么人啊？”

那人瞌睡打得正香，被他這一下突然驚醒，努力睜大眼掃了四周一圈，“哪有什么人啊？別煩，再鬧老子揍你。”

身邊那人翻了個白眼，由他繼續瞌去了。

也沒什么動靜，興許是他發困，意識不清了。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進到秦昭衡帳中，“主子。”

秦昭衡睜開眼，眼中沒有半分睡意，他從塌上坐起來，淡聲道：“來了？”

“我要你去查，秦崢最近都干了什么，有沒有……與西戎人有來往。”秦昭衡眼中閃過一道利芒，由不得他不懷疑秦崢，甚至他揣測，秦崢之所以被派來這里，其中也有云鈺在暗中操作。

畢竟，以自己那好父親寵愛他的程度，怎么舍得讓他的寶貝兒子到這么危險的地方來犯險？

曾經自己年紀尚幼時，還不懂其中那些彎彎繞繞，在戰場上重傷下來之后他曾困惑不解地問過定南王，為何秦崢就不必跟著他上戰場？

那時候他那個好父親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得想想。

哦，對了！

當時定南王只是看不出喜怒地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和他不一樣，你是世子。”

彼時他不明白為什么不是世子就不能上戰場，可是直到后來他才想清楚，呵，這與是不是世子有何關系？

他所說的“不一樣”，根本不是身份的差別，而是秦崢是他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兒子、是他的心頭肉，自己卻只是一個不需要付出感情的繼承人罷了。

收起回憶，斂了眼底的寒意，他看向燕青又叮囑道：“查到可靠的證據之后立刻交給我，記住，不要被任何人察覺。”

燕青干脆地應下，“是，屬下明白。”

秦昭衡不再說什么，揮了揮手，燕青了然地退出去，再次融入黑夜中，悄無聲息地離開。

＊

兩日后，秦昭衡要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他的營帳內。

翻看著那沓東西，秦昭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沒想到，云鈺的手竟然已經伸的這么長了。

這里頭不僅有秦崢在每次站前將他們的戰略籌劃偷偷傳遞給西戎、涉嫌通敵的證據，還附上了一份關于那個女人最近一段時日的言行的記錄，其中部分內容分明可以看做是她通敵叛國的罪證！

原來早在云鈺準備興兵攻打南秦之時，他便提前派人潛入了定南王府，去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和她產生了聯絡。

就連此次秦崢被定南王派往郎州，也是那個女人在云鈺的挑唆之下主動向定南王請求的，美其名曰讓秦崢歷練一番，可事實上從第一場仗到現在，秦崢幾乎都躲在眾人身后，并沒有帶過一次兵。

秦昭衡收了證據，眼底映著徹骨的冷光，呵，既然他們愿意惜命，那便不要怪他不給他們留活路！

這么多年，他早該手刃了那個女人，為母妃報仇！如果他動手再早一點，或許這個女人就不會如今還在興風作浪，程將軍和那兩萬多的南秦兒郎也不會枉死！

——這一次，她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