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已過一半，為了節(jié)約進餐時間，吳悠帶著陳子未去了一家簡餐店，點了兩個套餐。這家店就在辦公樓對面，難免會有同公司的同事光顧，吳悠大方的和他們打了招呼，隔斷他們在陳子未身上探究的眼神。

服務員點完單便小跑著去催單，生意之好可見一斑。

陳子未開始從袋子里一盒盒往外拿水果，他們公司的老總在事業(yè)有成之后開始熱愛田園與自然，專門設立一個部門在山溝溝里養(yǎng)豬種菜，出產(chǎn)的農(nóng)產(chǎn)品會在公司內(nèi)部的小店供員工購買，同時還會采買天南海北的優(yōu)質(zhì)水果。

今天看到小店發(fā)到工作平臺上的上新推送廣告，他自然而然開始想?yún)怯葡矚g吃什么水果，然后便買了一大袋。

不一會，小桌上便被水果占領(lǐng)，切好的西瓜與水仙芒，上面插好了叉子，沒經(jīng)過冰凍的新鮮荔枝，還有一顆顆暗紫色的小葡萄和藍莓。

吳悠嘗了一塊西瓜，是沙沙的口感，很甜，“怎么買這么多？”

陳子未順手開始剝小葡萄，一邊應道：“感覺這些你都挺喜歡吃的。”

剝好一顆葡萄就放到吳悠的空碗里，還特地解釋，“剛才洗過手了。”

吳悠就著叉子吃了一顆，“很甜。”

甜得她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坦白道：“其實，賀虞清是我前男友。”

陳子未的手頓了一下，表情沒什么變化，又繼續(xù)處理水果，“嗯，我猜到了。”

吳悠注意著他的神色，“你沒什么要問我的嗎？”

陳子未剝好一小碟葡萄，推到吳悠面前，“我想知道的你都說了，剛回國，說明你們沒怎么聯(lián)系，只在這邊呆半個月，這是一個短暫的時間。剩下的，是我和緣分的事。”

如果我對你不好，讓你不幸福，或者我們有緣無份，那我都不能強留你。這些都不是防前男友能防住的。

吳悠思考著他的話，感覺他頗有幾分高度，佩服得點點頭。

陳子未本想換個話題，不讓時間浪費在這個尷尬的前男友上，但腹部一陣刺痛讓他皺了眉，打斷了他的腹稿。

“怎么了？”看他突變的神色，吳悠關(guān)心的問道。

陳子未緩了緩，一只手按著肚子，搖搖頭，“沒事。”

吳悠還是不放心，仔細看他的臉色也比平時蒼白，本以為是大中午太陽曬的，“是不是中暑了？”

又一波刺痛來襲，痛感比之前更強烈，陳子未面上瞬間有點繃不住，強撐著回答，“不是中暑，上午開始就有些肚子疼，可能是餓的。”

這時他們點的餐剛好送上來，一份炒飯和一碗湯面，炒飯本是陳子未點的，但是不好消化。吳悠把湯面放到他面前，又舀出一小碗便于放涼，連同筷子一起遞到他面前，“那你先吃點湯面。”

陳子未拿起筷子，勉強的吃了幾口。

吳悠看著他愈發(fā)難看的臉色，擔心地問道：“怎么樣？有好點嗎？”

可口的食物并沒有減輕疼痛，反而讓他有些反胃，陳子未并不想讓吳悠擔心，還勉強的點點頭，但是身體不同意，剛點完頭就一陣干嘔，迫使他放下了筷子捂著嘴巴。

吳悠見狀不對，忙起身招呼服務員買單，邊走到他這邊的座位上，“肚子哪里疼？”

陳子未感覺肚子哪哪都疼，已經(jīng)分不清五臟六腑，“都疼，像鈍刀子在割肉。”

久病成醫(yī)的吳悠趕緊掏出手機叫了車，“你這不像餓的，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你還能走嗎？”

“嗯。”陳子未忍著不適站起身，還不忘把桌上的水果又收拾回袋子里。

吳悠看著都急，明明臉都痛白了，這幾個水果難道比身體重要？胡亂的裝好水果，拎過袋子就挽著他的胳膊出了門。

陳子未強撐著挺直身板，一直到上了車才實在受不住，縮起身子靠在吳悠身上。

吳悠看著他額頭上疼出的冷汗，除了催司機開快些，也只能攥緊他的手，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吳悠更慌了，不知道怎樣的疼痛能讓一個大男人疼成這樣。

好不容易到了醫(yī)院，陳子未先去洗手間吐了一回，等吳悠掛號繳費好，兩人坐在候診室的長椅上艱難的熬著。

吳悠隔幾秒就看一回叫號的顯示屏，陳子未雖然肚子里像是電鉆在開工，但更不忍看到她慌張的模樣，“沒事，應該是什么急性腸胃病，要不了命的。”

在醫(yī)院里最見不得說什么命不命的，吳悠這會也迷信起來，責怪道：“別說什么命不命的，不吉利。”

“嗯。”陳子未應完又疼得悶哼出聲，吳悠覺得自己真沒用，還要讓病人安慰自己，她只能干著急。

她定了定心神，攬過陳子未的肩膀，盡量把他圈在自己的守護圈內(nèi)。兩人頭抵著頭，雖然不能減輕疼痛，但是能讓陳子未清晰的感覺到，她在，她不會離開他。

陳子未順勢一手環(huán)著她的腰，不帶任何旖旎色彩，就是想拉近和她的距離，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漂泊的船只找到停靠的港口，雖然仍然風雨飄搖，但是知道自己有所依靠。

吳悠能感受到陳子未額頭的汗水沾到了她的頭發(fā)，能聽到他壓在喉嚨里的悶哼聲，能看到他緊咬的牙關(guān)。

陳子未能感受到吳悠的手掌隔著衣物貼在他肚子上，輕輕的揉著，像輕撫著他的心，雖然不能減輕疼痛，但讓他覺得，疼痛也并不可怕。

這一刻，他們患難與共，也明白了為什么結(jié)婚誓詞里要詢問雙方，是否貧窮富貴健康疾病都愿不離不棄。

兩人苦撐了幾分鐘，終于輪到他們看診。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看了一眼他的模樣，又問了幾句，便讓他去拍b超，“可能是結(jié)石，先去拍片看看大不大。”

知道了病因，吳悠稍稍松了一口氣，扶著半靠在她身上的陳子未去拍片。

幸虧這次沒有等待很久，減少了兩人的痛苦。拍完片，吳悠讓陳子未坐在b超室門口等，她先拿著片子去問醫(yī)生。

醫(yī)生指著片子上的一個點跟她解釋，“結(jié)石卡在這，這個大小粉碎了就可以。”

吳悠分不清這是五臟六腑的哪個部位，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小石頭狀物體出現(xiàn)在這個部位，但她能想象石頭卡在嫩肉里不上不下，用棱角磨著肉的疼，感覺心里都疼起來。

“怎么粉碎？要開刀嗎？”吳悠的聲音有點顫抖，她雖然經(jīng)常犯些小毛病，但都是些簡單癥狀，沒有動過刀子。所以一看到卡在體內(nèi)的病因，不由有些害怕。

醫(yī)生很能理解患者家屬的擔心，耐心回答，“不用，這個大小可以體外激光粉碎，碎成更小的塊，就能順著輸尿管排出體外。”

吳悠聽完定了心神，再一次在心里感謝了現(xiàn)代醫(yī)學的進步。想到陳子未還在外面承受病痛的折磨，她來不及問病因和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先跑回去找陳子未。

等吳悠跑回b超室，看到陳子未正坐在門口向她這邊張望，就像幼兒園放學了等著家長來接的小朋友。

吳悠的心瞬間軟了，先把醫(yī)生的話重復一遍，讓他安心，再領(lǐng)著他去做結(jié)石粉碎。

看著陳子未躺上激光臺子，吳悠被要求退到旁邊，只能攥著自己的手干著急。

人對未知總是格外恐懼，吳悠從未做過結(jié)石粉碎，不知道這個過程疼不疼，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因此反而比在手術(shù)臺上等著激光帶他解脫的陳子未更擔心。

操作過程快的出乎意料，當醫(yī)生說“好了”的時候，吳悠還沒反應過來，“這就好了？”

“嗯。”醫(yī)生淡淡的點頭，繼續(xù)叫下一個病人。

吳悠走到臺子邊，看著躺在上面的陳子未，臉色還是分外蒼白，但是眉頭已經(jīng)松開。她像對待一件易碎品，又向醫(yī)生確認一遍，“不用住院嗎？”

醫(yī)生：“不用。”

吳悠還想再問什么，陳子未已經(jīng)自己坐起來，嚇得她趕忙上前扶著。陳子未拍拍她的手，虛弱的扯出一個微笑，“沒事了。”

吳悠小心的問，“還疼嗎？”

好像聲音大一點就會引發(fā)他的痛源。

“不疼了，”陳子未握著她的手下床，一邊往門口走去，“醫(yī)生不是說了嗎，就像一顆小石頭卡在管道里，不上不下的才會疼，石頭碎了，管道通了，就不會疼了。”

“那會劃破管壁引起內(nèi)出血嗎？”小毛病很多的吳悠在病癥上格外能延伸想象。

陳子未：“...應該沒有這么鋒利。”

吳悠不放心，兩人又走回問診室找醫(yī)生，即使陳子未說他已經(jīng)沒事，吳悠還是堅持要挽著他的胳膊，防止他脫力摔倒。

醫(yī)生確認他沒有內(nèi)出血，也沒有別的癥狀，只是剛折騰了這么久有些虛弱，明天就能回復。叮囑他以后多喝水，又開了些有助排出小結(jié)石的藥，便打發(fā)兩人走了。

在和陳子未再三確認過他不需要靜坐休息后，兩人坐上回家的車。

回去的路上，吳悠忍不住搜索“腎結(jié)石有多痛”，出來的回答都是類似于“痛到渾身筋攣”，“痛哭一米八的大漢子”，她越看越揪心。

這個急性病癥真是太可怕了，又急又猛，瞬間打趴了一米八幾的大漢。

旁邊的陳子未用手掌蓋住她的屏幕，“別看了，沒事了。”

“嗯，”吳悠聽話的關(guān)掉屏幕，皺著眉看著他，“剛才很疼吧？”

“嗯，”陳子未也不否認，畢竟之前的疼痛吳悠都看在眼里，他本還想賣慘收獲幾分心疼，但看到她紅了眼眶，便連忙改口，“現(xiàn)在不疼了，粉碎完就一點都不疼了。”

吳悠吸吸鼻子，念叨著，“你記得要多喝水，不要為了工作廢寢忘食，你看現(xiàn)在搞得腎都不好了......”

陳子未雖然感動于她的關(guān)心，但還是糾正道：“結(jié)石是結(jié)石，我的腎很好。”

大概男人都無法接受別人說他腎不好吧。

兩人回到陳子未家，吳悠先轟他去躺著休息，自己去廚房煮了鍋粥，連著小桌板端到床上。

陳子未看著散發(fā)著米香的白粥，是那種家里熬了很久的粥才會有的香甜味。沒有糾正她自己并不是腸胃不舒服，不需要忌口喝粥。兩人對坐在小桌板兩邊，一人一碗吃的格外香甜。

填飽了胃，陳子未才想起這是工作日，拿過手機一看，果然滿屏都是未讀消息，懊惱的皺眉，“啊，忘記請假了。”

吳悠收拾好餐具，也在處理手機上的訊息，浮洋洋正在詢問她陳子未的情況，她一邊簡單的回復一邊說：“沒事，我跟洋洋姐說過了，她會讓汪海洋幫你請假的。”

果然，未讀消息里一大半都是汪海洋的。陳子未放下手機，決定做半天閑人。

吳悠收拾好碗筷準備撤走，讓陳子未好好休息。

陳子未拉住了她的手，“再陪我聊會，我睡不著。”

吳悠對病中的男朋友格外縱容，聽話的坐回床邊，哪怕他現(xiàn)在要求聽睡前故事她都能現(xiàn)編一個。

但陳子未并不是要聽故事的小朋友，他低頭玩著吳悠的手指，半天才悶悶說出一句，“我不想你再聯(lián)系前男友。”

說完偷偷觀察著吳悠的表情，像是一個提出了非分要求的小孩，明知道可能會被拒絕，還是要斗膽一試。

他之前說的什么大度的話，什么靠自己和緣分的話，都是放屁，誰會想讓女朋友還和前男友有聯(lián)系的。但是，如果他們現(xiàn)在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那他也不能干涉她的交友。

所以他之前沒有開口，這會大概是生病了心里脆弱，或是這個環(huán)境讓他覺得溫和，給他一種或許吳悠會答應他的錯覺。

吳悠看著他像做錯事的目光，雖然對他會說出這句話感到詫異，但同時也喜歡他的坦白，總比面上大度心里計較吃醋好，“嗯，不聯(lián)系。”

聽到這句話，陳子未暗搓搓的把兩人的手指交叉，換成十指相扣的姿勢，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現(xiàn)在，以及之前在醫(yī)院里，他都清晰的感受到，他離不開吳悠，說的俗一點，她是她的心靈依靠。

雖然他從來不怕一個人去醫(yī)院，也想過孤獨終老，老了請個看護了此殘生。但是今天的陪伴讓他體會到什么是相伴一生。不是要她做什么，只是有她在就會安心。不是怕死，只是死前最后一眼想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