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悠做了一整晚的夢，夢里是陳子未和她的曠世虐戀，劇情又長又不存在邏輯，鬧得她腦子疼。早上被鬧鐘叫醒時還迷迷瞪瞪的，盯著天花板上的米老鼠氣球，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還是掙扎著起來，她預約了最早的口腔門診號，八點半就得到醫院，迷糊中換了衣服完成洗漱，化了簡單的妝，也沒時間去準備早餐，只能路過早餐店買些。

一直到坐在陳子未車里了吳悠才徹底清醒，晃了晃腦袋，一定是因為昨天整天都和陳子未一起，才會夜深入夢來。

陳子未遞給她一個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是煎餅果子和甜豆漿，是他晨跑時在小區外面買的。攤主在這擺了好多年攤，也算是老店了，人氣非常旺。

吳悠一邊捂嘴打哈切一邊伸手接過早餐，“你怎么知道我沒吃早餐？”

陳子未正將汽車起步，抽空笑著看了她一眼，這番眼下泛黑的困倦模樣可不像是一大早會起來準備早餐的，“你如果已經吃過早餐，那這就是我的加餐。”

胃口大的人，沒在怕的。

吳悠將車窗開了條縫，讓煎餅味能夠散出去些。煎餅果子熱騰騰的，皮薄脆餅脆，鼓鼓囊囊加了不少料，一看就是小區門口那攤買的，但她心里卻還在想著昨晚的夢，食不知味。

雖然明知是夢沒什么好糾結的，吳悠側身看著身邊專注開車的陳子未，還是不禁問道：“你們男生分手后怎么看待和前女友的關系呢？”

陳子未感受到吳悠自上車后便盯了他許久，目光灼灼讓他坐立不安，但一直不見她開口，只能兀自目視前方，等著看她小腦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此刻聽到這么個沒頭沒尾的問句，心想總算是問出來了，轉念一想，大概是和上次那個“初戀情人”的問題一樣吧......

她那個小表弟，感情問題可真多啊，他這算誤傷吧？

陳子未打著方向盤轉過一個紅綠燈，才斟酌著說出回答，“不會再聯系的老朋友吧?！?

吳悠點點頭，若有所思。嗯，確實是老朋友，但是不會也不該在聯系了，這才是正常的處理方式，不否認過去也不該沉湎，不是愛人但也不該是知心朋友。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吳悠終于揚起嘴角，咬了一大口煎餅果子，香香脆脆，看牙前的最后一頓滋味總是分外美好。

陳子未眼角余光看到她的笑，也不由感染了好心情，雖然吳悠的問話很突兀，但是他也不會刨根問底，她開心便好。于是好心情的陳子未被旁邊的車加塞也不覺煩躁，一路樂呵呵地開到醫院。

將車在停車場停好，陳子未陪吳悠一起到口腔門診部。

現代人越來越注重口腔健康，醫院的口腔科隊伍也是愈發壯大，在門診大樓旁邊獨立占了幢小樓。

吳悠駐足在玻璃門外，隔著門都能聞到里面飄出來的藥水味，搔弄著她的神經末梢，正準備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個勁再進去，冷不防陳子未紳士地幫她推開了大門。

濃濃的藥水味撲面而來，嗆得正在深呼吸的吳悠差點吐出來，混合著各種化學物質的藥水味直擊靈魂，和她前幾次的看牙經歷引起共鳴，在心中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吳悠覺得自己腿有些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非常想打退堂鼓。

奈何陳子未正站在門邊扶著把手，耐心地等著她，“進來吧。”

吳悠扁扁嘴，認命地走進大門，感覺內心在暴風哭泣。

此時還未到八點半，大部分醫生還沒到崗，只有白熾燈亮著。等待區內已經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小孩和老年人，中間摻雜著幾個年輕人。小孩撒著歡在地上跑著，一點不知自己將要面對可怕的口腔醫生，老人和年輕人則沉默地坐著，以不茍言笑的表情掩飾著內心的焦灼或恐懼，吳悠想，她現在的樣子應該和他們差不多。

吳悠在最外排坐了，緊張地抿著嘴盯著墻壁上的叫號顯示器，一言不發。她的名字排在第一個，再有十分鐘不到她的牙就要接受診斷。

陳子未坐在旁邊看著她沉浸在緊張和恐懼中的模樣，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卻又無計可施。此時再多的言語安慰都不會起作用，他只想把她摟進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低聲地在她耳邊安慰，但是他現在還沒這個資格。

所以他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感受著她的心情卻無法干預。

等待總是難熬的，幸虧并沒有等待太久。當廣播用機械音呼喊她的名字時，吳悠快速地起身，手里緊攥著手機，以英勇赴義的姿態邁步向醫生走去，去進行一場準備了許久的戰役。

看著她因為緊張而比平時急促的步伐，陳子未站起身跟在后面進了診斷室。

醫生看著很和藹，吳悠簡單描述了自己的牙齒問題，醫生聽完讓她躺在牙科椅上，打開無影燈對她的口腔進行簡單的檢查。

牙醫邊檢查邊客觀描述著她的口腔問題，“這顆智齒橫著長了，要拔掉，現在有些發炎還不能拔，吃點消炎藥預約一下拔牙時間吧。左上倒數第二顆大牙蛀了，右下一和二兩顆大牙以前補過，滲漏了，還是蛀了點。”

吳悠躺在牙科椅上一臉懵逼，她只是想看看她的智齒，怎么又有別的牙齒蛀了！這難道是她每次來牙科的必打副本嗎？！

大概是她不敢置信的表情太過明顯，醫生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又將她的病牙一顆顆放大投影到顯示屏上定格，讓她更直觀地看到是哪里蛀了。吳悠看著屏幕上的三個黑洞，都是一些隱蔽的角落，不仔細對著鏡子根本看不出來，怪不得平時沒有發現。

吳悠目不轉睛的看完才想起陳子未還在旁邊，看著屏幕上的蛀牙心里后知后覺的一陣緊張，偷偷看他一眼，發現他也正認真地看著屏幕。

吳悠捂臉，平時看著潔白的牙齒，此時被放大了n倍被投影到顯示屏上，牙齒底部附著著明顯的黃色污垢，更不要說那些黑黑的蟲洞，她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

就像平時吃的生鮮料理，看著美味，但要是放到顯微鏡下觀察一番，誰還能和原來一樣下筷？她都無法直視，更不用說陳子未了，吳悠趕緊讓醫生將顯示屏關閉了。

醫生從容關掉屏幕，“這幾顆蛀牙要處理嗎？”

吳悠看了陳子未一眼，他站在醫生旁邊就像個嚴格的老師，看著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幾不可查的對著她點了下頭。吳悠哭喪著臉，也跟著沖醫生點了點頭。

因為存在阻生齒，吳悠先去拍片室進行口腔全景掃描，讓醫生能更直觀地看到她牙齒的生長情況。

口腔成片很快，吳悠回到診室便和醫生一起調出片子，看著電腦上的骷髏頭，牙床上牙齒密密麻麻，一個緊挨著一個，有幾顆還有重疊。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一顆多出來的智齒，和牙床成四十五度角生長，一角已經順利長出牙齦，另一角頂著旁邊的牙齒仿佛要野蠻生長。

醫生指著這顆姿態跋扈的牙齒，解釋道：“剩下的部分長不出來了?！?

吳悠點點頭，又弱弱地問道：“醫生，我平時注意口腔衛生也不嗜甜，為什么還這么容易蛀牙？”

醫生指著片子向她耐心解釋，“你的牙長得太密集，容易殘留殘渣。除此以外，遺傳和平日飲食也有關系，南方人飲食精細，做菜愛加糖，這些都會有些影響?！?

吳悠摸著自己的下頜骨，心在流淚，臉長這么大，牙床怎么就這么小，要這大臉有何用！

陳子未仔細聽著，在一旁追問道：“有什么保護措施嗎？”

醫生：“平時可以用含氟牙膏，刷牙的姿勢和時長要正確，洗牙器和電動牙刷也有一定作用?！?

陳子未在心里默默記下，沖醫生點點頭，“謝謝?！?

簡單地溝通后，吳悠開始補牙。她躺在牙科椅上一動不動，無影燈照在臉上更是烘托出可怖的氣氛，補牙對她而言并不陌生，但是過程仍然可怕。

看著醫生拿起鉆牙工具，吳悠緊張的想要攥緊手里的手機，想要將全部的恐懼都集中到冰冷卻捏不碎的手機上。

但是還沒等她發力，手機便被抽走了，吳悠的視線從無影燈上移開，看到陳子未正站在她右手邊，一手拿著她的手機，另一只手輕輕的握上她的手掌。

感受到手心干燥溫熱的觸感，吳悠只來得及和陳子未對視一眼，便因為牙鉆開啟的聲音緊緊閉上眼，同時右手緊緊攥住手心里的溫暖。

其實只有一顆快蛀到神經的牙齒被鉆的時候疼，另外兩顆處理起來并無感覺。但是那令人作嘔的牙釉質被鉆成粉末的味道，和仿佛深入神經的酸，以及害怕鉆頭鉆破舌頭的恐懼，都讓補牙這項活動分外可怕。

隔壁診室是一個小孩在看牙，哭聲驚天動地，毫無顧忌地發泄著心中的恐懼，吳悠覺得自己心里此刻也有一個小孩在哭著撒潑打滾，哭號著說不要，但是大人有淚不輕彈吶，只能攥緊了手指忍著。

吳悠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泛白，觸感冰冷，陳子未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住，避免她的指甲掐到手掌心。診室里只有電鉆的嗡嗡聲，陳子未沉沉地看著吳悠，看著她皺著眉緊閉著眼睛的痛苦樣子，不覺難看，只覺得心疼。

索性醫生技術老練，這三顆牙情況也不復雜，十分鐘左右便將蛀牙部分鉆好。剩下的填藥補牙步驟對于吳悠而言就不算什么了，終于想起要把手松開，但是不知不覺間已是陳子未握著她的手，她試著將手抽出來，陳子未卻以為她疼，握的更緊了。

吳悠也不再動了，閉著眼睛裝死。腦海中想象著自己現在的模樣，披頭散發，血盆大口，嘴唇因為一直張著嘴巴發干，真是太毀形象了！還有剛才的被放大的黃黃的牙齒，以及x光片中呈骷髏頭模樣的自己，吳悠覺得自己還是別睜眼了吧......

但是牙補好后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醫生開了消炎藥，叮囑了清淡飲食，又預約了拔智齒的時間，“避開例假的時間?！?

吳悠看著旁邊的陳子未，老臉一紅，但還是細聲問道，“那快來例假的時候可以拔嗎？”

醫生邊打病歷邊隨意說道，“來之前兩三天都可以，主要是來例假時創口可能恢復得慢?！?

得到回答，吳悠預約了下周六來拔牙，然后便是付錢取藥。

踏出門診大樓那一刻，吳悠才終于舒了一口氣，雖然這口氣一周后又得再提起來，但是現在的她是快樂的！補牙就是這樣，補的時候痛苦，但結束后除了留下心理陰影便毫無感覺，吳悠心情雀躍起來恨不得蹦蹦跳跳一路小跑。

然而走在旁邊的陳子未卻突然駐足，轉頭看著她，“現在剛九點，你昨天說你眼睛干澀，被風吹會不舒服，要不我們再去眼科看看？”

吳悠慌忙擺手拒絕，雖然陳子未能記得她眼睛的小問題她有點小感動，但今天的勇氣已經被口腔科用完了，沒有剩余的給眼科了，“不用了，那是小問題，醫生說滴眼藥水就行?！?

陳子未將信將疑，看著她的頭發又提議道，“你上次毛囊炎要去皮膚科復查嗎？”

吳悠好笑地接著搖頭，“早就好了，不需要復查。”

眼看著陳子未將她從頭看到尾，像一臺x光檢查儀，還能說出點她的不適來，吳悠趕在他開口前說，“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做全身檢查吧？”

陳子未：“那倒沒有，體檢要預約，下次吧?！?

看他認真思考體檢是否有必要性的模樣，吳悠閃到他身后，伸出雙手推著他的肩膀往前走，“走吧走吧，我們單位有定時體檢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吳悠的力氣自然是推不動陳子未這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但陳子未相當配合，只在剛開始那一瞬間詫異了一下，接著便順著她的力道往前走。像是配合撒嬌女朋友的男朋友。

肩膀和掌心接觸的位置滾燙，一路從肩膀燙到了心里，陳子未想，大概武俠世界中的火烈掌都沒有這個威力。

沒幾步便到了車旁，吳悠收回雙手蹦蹦跳跳坐進副駕駛，陳子未心中眷戀剛才的感覺，表面卻沒露出絲毫，伸手設置車載導航。

系好安全帶坐等回家的吳悠，“要去哪里嗎？”

陳子未：“去買電動牙刷和水牙線?！?

吳悠想想錢包有些肉疼，但自己的牙實在不爭氣，便乖乖地坐在副駕上默認了陳子未的安排。

兩人不久從專賣店出來，一人一套電動牙刷和水牙線，爭做護牙小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