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日湖

“來了。”

負手而立的應吾思早早在岸邊等候，一見到魏丸喜的身影，嘴角不自主的向上揚起。

“大人等了多久？”

魏丸喜一邊詢問著，一邊搭上應吾思伸出的手臂，踏上微微搖晃的小舟。

“一小會兒。”

應吾思滿不在意的答道，松了系在樁上的繩索，木槳撐在岸邊借力一推，小舟緩緩飄蕩起來。

臨近深秋，湖上時不時有帶著寒氣的驟風刮來，天邊灑下懶洋洋的日光，為湖面鍍上一層金光，如此瞧著，倒是感覺憑添了幾分溫暖。

這個時節，層層跌宕起伏的遠山上隱約還透著翠色，鷹鷹雁雁不時掠過上空，不似春日里生機盎然，更似水墨畫般磅礴大氣。

能與她在這湖中飄上一輩子也是極好的，應吾思被這忽然生出來的大膽念頭驚到了。

“大人為何這般看著我？難不成我比這景色更加迷人？”

被他這樣直直看著，面頰不由得微微發燙，魏丸喜故作鎮定的打趣道。

應吾思聞言一愣，嗓音低沉的笑道：“一月未見，你這臉皮倒是更厚實了些。”

“一般一般，世上第三。”

魏丸喜紅著臉不知是氣是羞，粗著嗓子自我調侃。

二人再無言，不約而同的認真欣賞起宜人美景，不知過了多久，湖風輕輕將一句溫柔的話語送到魏丸喜耳邊:

“你比景色更迷人。”

漁船上，穿著蓑衣戴著斗笠，正兀自垂釣的男子嘴唇微動，也不知是在同誰說話。

“公子，是她。”

“看到了。”

坐在船內的男子冷冷回應道，語氣隱隱透出不痛快的意味。

“他們準備靠岸了，公子可要過去？”

“過去，當然過去。”男子說罷，幾不可聞的冷笑一聲：“撞過去。”

……

應吾思站在岸邊，正欲將魏丸喜攙下來，隨著一聲巨響，瘦小的身子幾乎是狼狽的從船上飛了出來。

“哎唷。”

魏丸喜扶著磕傷的膝蓋，踉蹌著想要起身，不慎跌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清淺的皂角香夾雜著陽光的味道，不屬于香，卻勝似任何一種香料。

“對不住了二位。”

“罷了。”

應吾思擺擺手，打橫抱起魏丸喜轉身離去，面色十分不好看。

“大人，其實緩過勁兒來便好了，我能自己走的，不勞煩您受累了。”

低頭對上那雙認真的眸子，應吾思抿了抿唇，快速移開目光。

“不，你不能。”

自我放棄的魏丸喜以最舒適的角度窩在他溫暖的懷中，這種發自內心的滿足和依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十里香

“多吃些，吃哪兒補哪兒。”

看著眼前堆成小山的碗碟，魏丸喜無奈的深吸一口氣。

“大人，我只是傷了膝蓋，養兩日就好了。”

“乖。”

應吾思又夾起一塊紅燒豬蹄遞到魏丸喜面前，示意她用手拿著吃。

見她忿忿的啃著醬肘子，應吾思粲然一笑，定定的望著她道：“還想吃什么玩什么買什么盡管說，今日我帶夠銀子了。”

一頓飯后，魏丸喜被喂得連連打著小嗝，天色漸漸黃昏，應吾思知道是時候將她送回將軍府了，心中卻萬般不舍。

“大人慢走。”

魏丸喜走入將軍府，有些羞澀的四處望了望府里來來去去的仆役們，忍不住回頭同應吾思揮揮手，那紅撲撲的小臉蛋可愛的緊，凝視她逐漸遠去的背影良久，應吾思恨不能現在就將她捉回應府拜堂成親。

“可是在外用過飯了。”

渾厚的嗓音自偏廳傳來，魏孝賢雖是詢問的意思，語氣卻是篤定的。

“是的，爹慢用。”

“你過來陪爹用膳，你們先下去吧。”

魏孝賢遣退了仆役，似乎有話要說，女兒長大成人，這些情愛之事理應由母親教導，可惜她娘過世的早，如今他有心說教一二，卻不知從何處敲打，只得先默默悶上幾口飯，再略加思考斟酌。

“爹，吃飯要專心。”

眼見魏孝賢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飯菜，一個不留神嗆得滿臉通紅，魏丸喜趕忙遞上茶水，一臉嚴肅正經的提醒著他。

“嗯……咳咳。”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魏孝賢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你跟崔家小子的婚事也就剩個把月了，今日上街可有為此事提前做準備啊？”

“爹，女兒不愿嫁他。”

“婚姻大事豈容兒戲！你已是退過一次親的了！”

“崔華倫也算是爹看著長成的，紈绔浪蕩，日夜流連青樓賭坊，若遂了爹的心意嫁給他，縱使郁郁早逝，甚至沒個一兒半女送終，對爹而言也無妨嗎？”

“俗話說成家立業，這男子沒成家之前離譜一些實屬正常。”

“這是性子和能力的問題，與成不成家沒有干系，您瞧應大人，不也沒成家嗎？他的自律、公正、責任感，說是與生俱來也毫不夸張。”

“我說你怎么對崔家小子越發偏見了，原來是有了對比。”

“爹這話好生沒道理，我逃婚時哪里認得應大人。”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那應吾思幾次三番上門來拐跑你，卻沒給我看到一點兒態度，你千萬不要失了理智，做出什么逾矩的事來，不然吃虧的一定是你，屆時你聲名狼藉孤老終生，他應吾思身后仍有一群姑娘等著倒貼。”

“在爹眼里，女兒便是不知檢點的人嗎？”

“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年少懵懂沖動，很多事情就是水到渠成，反正以后不許再同應吾思見面，你若不愿意，這將軍府的門你也別想踏出一步。”

“在女兒決定逃婚的時候，就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爹，您幾乎是不挑不選無條件的急著將女兒嫁出去，究竟是為了女兒好，還是為了您的面子。”

魏孝賢聞言一愣，怔怔的瞪大了雙眼，好似從來沒有了解過女兒內心的想法。

“也是，這么大個閨女沒嫁出去不說，還被退了親，著實羞煞人也。”

魏丸喜含淚一笑，語氣里的笑意聽來也是滿滿的自嘲。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魏孝賢已全然冷靜下來，一字一句鄭重說道：“你可以怨我、惱我，但爹不許你在任何人面前輕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