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兄妹倆出生在八十年代，倆人相差三歲。八十年代初，國家新政策多，允許農民購買商品糧戶口，江澄的爸爸江宏海拿出不知道攢了多久的六千元巨款，給江毅買了商品糧戶口，據說有了這個，就算沒考上大學，也能在城里上班，兩手準備，考不上大學也能進城。那幾年，江家的開銷算是巨大的，那會兒國家計劃生育，只生一個好，江澄的出生，江家又掏了一千多的罰款。

雖然是村里的能行人，這錢也是從牙縫里摳出來，一分分攢下的。在江澄爸爸的眼里，以后要花的錢，就像腳下的莊稼地一樣，一眼看不到邊。砸鍋賣鐵供倆娃上學，上大學，是他們家的唯一出路。

“好好學習！”江宏海又在叮嚀兄妹倆。

“聽見了沒，你爸頓頓飯都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定要好好學習！”江澄媽附和著她當家的。她的當家的在她眼里就是神，不管江宏海做的對與不對，但是在孩子們面前，先要擁護這位一家之長。

是應該努力學習的。江澄覺得自己挺努力的，可是為什么學習成績就那么湊合呢？上數學課的時候，她會觀察班里那幾個學習成績好的學生是怎么聽課的，甚至有的時候，她都想鉆到那些學習好的小伙伴的腦袋里，當一天學習好的人，討老師喜歡的人，看看他們平時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們中午休息的時候，腦子里是不是還算著數學題？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是不是還捧著書？有時候，小小的她還會想，要是下輩子，能托生到一個學習好的人的身體里，一直都做個學習好的人，那該多好。可惜，任憑自己想破腦袋，猜不到還是猜不到。

班上有兩個學習成績一直特別好的女生，楊慧和謝芳瑤，謝芳瑤特別要強，所有能威脅到她在班級排名的人，她都視為敵人，拳腳也很厲害，班上的男生幾乎被她打了個遍，女生也有幾個被她羞辱哭了，江澄就是其中一個。記得有一次語文課上，老師讓大家搶答問題，由每組坐在第一排的同學舉手搶答，小個子江澄坐在第一排，自然就是這個舉手人，她有幾次拿不準組里有沒有人能回答上來，就沒舉手，被坐在第三排的謝芳瑤在后面戳著脊梁骨說了好幾次，江澄委屈的哭了，她倆都被老師叫起來，江澄淚眼汪汪，站起來的謝芳瑤卻還惡狠狠地說了江澄一句“尿水多！”……江澄后來才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覺得她說的話小孩子都難懂。另一個優秀生楊慧就跟她的名字一樣，含蓄低調，她話很少，但是卻讓人感覺到她清澈靈動的靈魂……哼，就算學不好，也不要變成謝芳瑤那種討厭樣兒！

如果說江澄學習成績中等，那哥哥江毅的絕對是下游，學習成績基本在倒數1、2名。江澄記得自己上幼兒班那會兒，學校課間活動時間，她看到爸爸提著兩只大公雞朝著校長辦公室走過去，一定是因為哥哥又要被留級，爸爸找校長推他正常升級的事吧。如果說學習不好也算是一種不孝的話，嚴厲家長江宏海棍棒下也沒能教出一對孝順的孩子，嘴皮子也差不多白磨破了。

這對兄妹卻從來沒有因為成績差影響他們的活泛程度。哥哥脾氣也好，很少與人打架，能和妹妹玩到一起。兄妹倆感情好，有什么好吃的，江毅肯定給妹妹留著，出去玩也經常帶著，但做小的通病就是打小報告，隨身帶了個臥底，江毅也沒少挨打。村里放電影的晚上，江毅少不了和他那一幫玩伴兒偷摸著把家里大人的紙煙拿出去學著抽兩口，烤螞蚱，烤雞蛋，玩四角，抓田雞，甚至鞭炮炸大便，江澄也要算上一個。那會兒正逢給城里人供水挖水渠，經過村子南邊不遠，龐大的工程開鑿出二十平方米口徑的飲水渠，隱蔽又好玩，那里便成了這一群搗蛋鬼的天堂。工程竣工之后，這群小伙伴還在之前工人的宿舍爐灰里刨出幾十斤廢鋼筋來，換到不少零花錢。

玩，是孩子的天性，不論男女，江澄和東邊瘋女人的兒子斌斌同歲，兩個上幼兒班的時候就經常一起逃學，有時候是去地里玩，有時候是在瘋女人家裝腔作勢的學習。斌斌的媽媽瘋女人據說是以前的高中生，嫁給斌斌他爸之后沒多久就瘋了，她一個人的時候嘴里總是念叨一些污穢的話，走在街上兩只手還不停比劃著下流的動作，村里一些二襠毛光棍看見之后總是不懷好意的笑笑。但是瘋女人對待孩子卻和正常人沒兩樣兒，她教斌斌和江澄用粉筆在地上寫數字，她看見孩子們在街道來回嬉戲，也總是高興的笑笑，露出粉紅色的牙床子。江澄和斌斌在院子正玩的高興，大伯家三姐從屋里出來，皺著眉頭手掐著腰，沖江澄擺擺手，要幫江澄重新綁頭發，她叫過三爸家的妹妹，拆下江澄的頭繩，再把頭花完全壓在頭繩下面緊緊的綁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