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具石像巨人的眼珠子忽然動了動,傳出咚咚的聲響。
細如毛發(fā)的綿綿細雨悠長而淅瀝,石像巨人的頭頂漸漸的濕潤了,于是那一頭披肩的白色長發(fā)就逐漸一層層的變成了黑色,膚色也在風雨飄搖中逐漸變成了銅黃,干癟的肌肉也開始不停的膨脹、飽滿。
巨人就像一具堆滿了灰塵的舊物,在一場春雨的呼喚下,又開始重新煥發(fā)出無限的生機。
石像巨人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人的模樣,臉色很是枯槁憔悴,黑絲上的雨水從肩頭滑落,滴落在大地上滴答作響。
原始巨人扭了扭生硬的脖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他輕輕抬起右手,對著自渡城的方向揮了揮手。
不過在下一刻,隨著灰暗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殷紅的電光,就像一顆失去了軌跡的流星橫沖直撞的往自渡城的方向墜來,原始巨人的臉色就開始變得難看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眼神凝重的看著那道流星飛快劃過。
轟!
原本往東南方劃去的流星突然變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砸落到巨人身上。
巨人紋絲不動,依然如一尊石雕一般,只是頭上青絲略微飄動了起來。
巨人眼中有著一絲茫然,不過隨著無數(shù)顆殷紅的紅色電光向他襲來時,臉上的那種茫然隨即變成了一種憤怒,他兩只烏黑的大眼瞪得滾圓。
巨人捏緊了拳頭,仰天狂吼一聲,手上青筋暴跳,渾身松懈的肌肉迅速鼓脹擴展,掄起一雙拳頭就是一陣狂亂的轟擊,那些從夜空中襲向他的電光被他一拳拳全部擊碎。
漆黑如墨的夜空響起了連珠炮似的轟然炸響,乒乒乓乓就像是過節(jié)時放的鞭炮一樣,漆黑的夜空中異彩繽紛、流光溢彩,像一陣陣絢爛的煙花在競相綻放。
而在不遠處的破爛小廟里,老僧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聲,忽然皺起了眉頭。
“無花,人間如夢,問世人墮落長生?”一聲蒼老雄渾的聲音從虛空中隱隱傳來。
“長生是夢,夢也是夢,做夢的人,就在夢中,何來墮落長生?”
老僧并沒有開口,而是用神念在和虛空中的那個聲音談道。
“無花,樂者長生否?”
“喜樂無常,俱是人之常態(tài)矣,無所謂長生短壽。”
“無花,何為佛?”
“覺悟真理者之意,亦即具足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如實知見一切之性相,成就等正覺之大圣者?!?
“既如此,法相即滿,何謂之真理?”
“世間無理,真理者,皆是人之自悟其真,賦之以理也?!?
虛空中安靜了下來,許久才問道:“無花,你今生最難以舍棄的東西是什么?”
老僧不答,只是緊緊皺著眉頭。
“我今生最難以舍棄的東西,就是這顆心,世人之心?!?
“……”
另一邊,原始巨人氣喘吁吁,額上汗如雨下。
然而那漆黑的夜空中仍然有無窮無盡的殷紅電光仍在不停的出現(xiàn),仿佛永遠也不會止歇一般。眼看著那一顆顆流星似的電光不斷的匯聚、膨脹,然后急劇變大,最后變成了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火球,莽莽撞撞破空而來。
原始巨人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他才剛蘇醒沒多久,體內(nèi)的力量還不能完全施展出來,他拼盡全力,彎曲雙腿,膂力大漲,一拳可憾山斷海,手臂暴漲,足足有一座山那么大,猛力一擊,罡風大作,天云失色。
可依舊沒能抵擋住烈焰火球的劇烈撞擊,原始巨人口中溢血。
轟!
只聽又是一聲震天裂地的炸響,另外一尊石像身上的石層碎裂,恢復(fù)真身,掄起拳頭奮力一擊,火球炸碎。
天地間頓時火花四濺,如火山噴發(fā)一般。
兩個原始巨人相視一笑,一同朝破廟走去。
長兄天元,一桿長戟可碎天裂地,幼弟地方,一把彎刀可誅神敕魔。
不過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使用過手中的兵器。
夜黑如墨,只有偶爾一兩聲貓頭鷹的叫聲從遙遠的樹林里傳來。
兩尊高達十余丈的原始巨人每走一步便是百余丈,三步兩步便踏過了腳下的森林。
每走一步,就仿佛地震一般,連幾百米外的連綿山脈都在隨著他們的腳步而微微顫動。
始終靜心盤坐在老樹下的老僧心意微動,兩道長眉微微向眉心靠了靠,不過一雙深邃的老眼卻始終未曾偏離半分。
老僧的袈裟甚是殘破,他微微閉上了雙目,自顧自的頌?zāi)钪鸾?jīng)。
“無花和尚,好久不見。”天元巨人和地方巨人大步而來。
無花和尚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徐徐說道:“相見不如不見,老僧有何魔力,能令兩位施主千年不忘。”
老和尚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們把原本想說的一些難聽的話又原模原樣的咽了回去。
天元巨人生性比較呆笨愚魯,倒是不怎么在意無花和尚話中的諷刺意味,不過是傻傻的一笑,地方巨人聽聞后卻是臉色突變,臉漲得通紅,不過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唇相譏,倒是顯得有些許困窘起來。
這個時候,忽然四周的黑暗里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響,仿佛大地要裂開來似的。
天元地方兩位兄弟有些疑惑,連忙四下里不停的抬頭張望,可月色融融下,卻是什么也看不見。
“嗚……”
陣陣森如鬼魅的叫聲響徹在幽冥的天地間,夜本寂靜,這突然想起的如鬼似魅的森森叫聲讓人頓時毛骨悚然,渾身上下頓生一股寒遍全身的寒意。
“是鬼狼大軍來了!”地方巨人皺著眉頭說道。
“鬼狼大軍?”天元巨人也不安的呢喃著。
老僧始終未曾皺一下眉頭,仍是雙目緊閉,一語不發(fā)的盤坐著。
“咚,咚咚……”
一聲聲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從東北角響起,就像是踩在個人的心上一樣,讓人不自覺的緊縮起來。
黑暗中走出了一位身材高瘦的長發(fā)老者,也是和原始巨人一般高,長發(fā)老者臉上布滿了寒霜,一襲黑色長袍隨著他的步伐在夜風中不停的拂動著,獵獵有聲。
“血老也來了?”地方巨人暗暗驚訝。
長發(fā)老者極瘦無比,皮肉干癟,幾乎只剩下皮包骨了,一張死人似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就仿佛是剛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囊粯印?
“無花和尚,好久不見?!遍L發(fā)老者眼中放著一道幽光,仿佛要把老和尚看穿。
天元和地方兄弟倆冷眼旁觀,這長發(fā)老者自森林里緩緩走出,就始終未曾正眼看過他們兄弟一眼。
不過當?shù)瓤吹揭浑p雙放著綠光的千萬只眼睛從四周出現(xiàn)時,原本捶足頓胸心中不爽的兄弟倆立時就焉了。
他們深知眼前這一只只身軀龐大的紅眼鬼狼的冷血兇狠,只要長發(fā)老者揮揮手,這千百萬只鬼狼立即就會一撲而上,將他們兄弟倆撕成碎泥。
可以看得出來,這在場的每一只鬼狼,都是百年以上級別,如果稍不慎被其咬上一口。
……
想到此處,天元巨人和地方巨人就不自覺的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靜坐中的老僧不發(fā)一言,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長發(fā)老者說話一樣。
長發(fā)老者一陣尷尬
天元地方兩兄弟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
老僧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聲,根本就未把眼前的長發(fā)老者和天元地方兩個巨人看做是敵人,而仍然只是一心禮佛,毫無半分雜念,此時在他的心中,仿佛天地只在一念之間,思之,則有,忘之,則無。
三個巨人只有傻不愣登的站在一旁,卻是感覺度日如年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但是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放松。
機會只有一次,而且稍縱即逝。
直等到東方隱隱現(xiàn)出魚肚白的時候,老僧才微微張開了眼睛,老僧皮膚雋皺,就如深水中被突兀驚起的漣漪一樣,可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仍在放著逼人的精光。
“阿彌陀佛?!崩仙啪疅o波的說道:
“老僧臨走前有幾句話想要贈與各位,此刻不愿出來相見的幾位施主也不妨一起聽聽。”
血老和天元地方兩兄弟都是驚訝無比,連向不遠處的漆黑夜空中望去。
老僧依舊露出一絲祥和的笑容,朗聲道:“天地萬物本為虛無,天行道,大道無行,不生不滅,空自長生,萬事皆只在一念之間而已,一念佛生,一念佛滅……萬事萬物皆是虛無而已,浮生若夢,非禮勿為,只望各位施主能夠放下心中的惡念,不求成佛,只消不為世俗之欲所縛,便可長生矣?!?
這時,一道金黃色的陽光緩緩從東方鋪灑而來,老僧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神圣無比的金光,頭上的菩提葉悄無聲息的一片片飄落下來,落滿了老僧的全身。
“噗!”
一顆金色佛珠從老僧頭頂破體而出,裊裊如長煙直上,周遭一圈圈金色的光暈耀目已極,刺得人睜不開眼,仿佛連初生的陽光也暗淡了下去。
“嗚……”
千百萬只鬼狼一呼百應(yīng),全部昂首長嘶,整個天地都籠罩在攝人心魄的騰騰殺氣之中,聽之令人魂飛魄散,就算是在初生的光陽之下,也仿佛讓人置身于陰森幽暗的地府一樣。
無論是站在一旁的長發(fā)老者、天元地方兩兄弟還是始終藏在暗處各方妖魔幾乎在同一時間出動,吶喊咆哮之聲不絕于耳。
空氣中都漂浮著一股血腥之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