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和尚笑得一臉溫和，眉須皆白，看起來不像一位得道的高僧，倒像是一位慈祥和藹的老爺爺，但是他看起來只有五十多歲。劍眉星目，卻眉眼溫柔的看著沐念月，渾身散發著暖意。

沐念月怔怔的站在原地，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此刻的她，如置身冰窖，冷得她渾身發抖，身側的雙手也在不知不覺間攥緊，眼神更是空洞的看著前方。

青衣和尚見狀，原本嘴角帶著的笑意盡失，苦澀漸漸爬上了他的嘴角。

“恬兒……”青衣和尚小心翼翼的試探的叫道。

沐念月聞聲，腦袋微微動了動，漆黑的眼眸正對著他的臉上，青衣和尚不由得再次軟聲道：“恬兒……”

沐念月聞聲，空洞的眼眸中終于閃過一絲清明，轉而卻目眥欲裂瞪向他。

“你竟然還活著？你怎么可以還活著？你怎么能還活著？

既然你還活著，當年為什么不去救我娘親？為什么？”

沐念月仿佛用著全身的力氣，不斷的質問著青衣和尚。但沒一會兒，渾身卻好似脫了力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青衣和尚見狀趕緊伸手扶她，卻因她的質問恍了一下神，手掌抓空，晚了一步。

沐念月卻又激動得抓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滿了恨意，“你為什么不救救她？為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活得有多么絕望？絕望得連我都不要了，她連她唯一的女兒都不要了，你知道嗎？她不要我了，你明白嗎？

你為什么不救救她？為什么？為什么啊？”

沐念月聲聲的質問嘶吼，讓他痛徹心扉。這是他最疼愛的孫女，昔日和他最是親近，但現在卻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他，質問他。

他還記得，當年他設計病重假死，那時只有七歲的恬兒，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碗，喂她吃藥。

每天開心的跟他講，她學到了什么。好似他只是生了一場小病，很快就會好。

而且他那時手腳冰涼，她就每天握著他的手，不斷的用內力暖和他的身體。

青衣和尚想著，不禁用力握緊了沐念月的手，沐念月卻反應過來，狠狠的甩開了他的手。

昔日這雙寬厚的手，總是會輕拍她的腦袋夸獎她，給她做各種好玩的玩具，牽著她去很多她沒有去過的地方。

但現在卻只會讓她感到厭惡，沐念月甩開他的手之后，立刻起身，逃離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沐念月不自覺的運起了輕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過神來。卻發現她跑到了了龍興寺的后山，沐念月轉身往下看，就看到了整個龍興寺。

現在已經接近正午，來寺廟的人也越來越多，沐念月能很清晰的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也有幾個沐念月熟悉的身影。

沐念月回身定了定神，繼續向前走去，直至走到了九龍山的最高處。

正好那里有一個凸起的石頭，但上面卻一點積雪都沒有。可能是因為積雪終日受陽光照曬，自己消融了。

沐念月走到石頭旁邊，也不管上面干不干凈，直接坐在了石頭上。靜靜的坐著，靜靜的看著遠處的群山峻嶺，仿佛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這邊，沐念月跑出去后，青衣和尚也是異常傷感，卻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他沒有去追沐念月，因為他清楚，沐念月需要時間冷靜冷靜。

“要不，你來告訴她剩下的事吧！我的存在對她的刺激太大，她絕不可能心平氣和的聽我說的。”青衣和尚無奈的跟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說道。

若是沐念月在這的話，必能認出，和青衣和尚說話的是慧心大師。他不是沒有來，而是現在才到。

“不說有些事情我并不完全清楚，她早就怒于當年我的插手，再加上你這事，我覺得我的待遇跟你也差不了哪去！”慧心無奈的說道。

慧心可是知道那孩子有多記仇，更是因為清楚，所以才會更加頭疼。

提到正事，青衣和尚心里的傷感頓時壓下了幾分，反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慧心理直氣壯的說道：“不知道。”

“當初你就應該都告訴她，不然現在也不會這么麻煩。”青衣和尚抓了抓光溜溜的腦袋，煩惱的說道。

“要是當初直接告訴她，你確定她不會直接殺到京都。”慧心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

青衣和尚默了，捋胡子想了想，“以我對她的了解，不用過了今天晚上，她就能冷靜下來。”

“你確定？”慧心心充滿懷疑的問道。

被慧心這么一問，青衣和尚也有些不確定回道：“應該吧！”

慧心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等等再看吧。我先去告知定安王妃，她們需要在這里留一晚了。”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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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念月看著慢慢升起的月亮，還有夜幕下的漫天星辰。

“娘親，為什么？”幼時的她淚流滿面的問道。

以娘親的本事絕不會誤服那碗混著劇毒的燕窩粥，所以娘親是自愿服下的，原本以娘親的體質確是可以慢慢化解各種毒藥。

但是……

沐念月的母親虛弱的躺在床上，“娘親只是感到太累，太累了。我以為我能夠承受，他的絕情。卻沒想到沒有最絕情，只有更絕情。

情愛是這世間最美味的砒霜，好吃的可以讓人，忘卻世間的所有煩惱，卻也可以毒得深入到人的靈魂，讓人生不如死。

我真的太痛了，太累了，好恬兒，讓娘親好好的睡一下好不好，只睡一小下。”

她無助的閉了閉眼睛，嘴唇顫抖的應道：“好。”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娘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手掌從她的雙手間滑下，身體慢慢變得冰涼。

她的眼淚如珠子般從臉上滑下，小手輕輕的撫上娘親白皙的像雪一樣的面龐，笑著說：“娘親，我們說好了哦，只睡一小會兒，只有一小會兒哦。”

沐念月望著遙遠的月亮，喃喃自語道：“娘親，姑祖母，為什么你們都可以這么狠心。

我知道你們累了，可是為什么不能為我堅持一下呢！

我恨他，但我也知道，恨不能解決任何事情，反而會蒙蔽我的雙眼。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他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當年一切事情的發生，而不去阻止呢！

明明他可以輕易的阻止事情的發生，解決一切。他怎么可以這么狠心！怎么可以？

為什么你們都這么狠心呢！”

說著說著沐念月突然感受到了臉上的冰涼，抬起手觸摸，指間充滿濕意，這才反應過來是淚水。

原來，她還可以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