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電話鈴聲響的時候，秋近剛收拾好東西坐在電腦前發了會兒呆，看了眼時間，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

秋近接起了電話，記憶中，葉落知低沉而愉悅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今天下班我去看你，記得先別吃飯。”

她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種怪怪的感覺，那種感覺似乎就藏在心底，由來已久，然而一直倍受壓制，以至于她很少能感覺到它。她閉上眼細細感受，心里漸漸溫暖起來，那是一種像嬰兒呆在母親懷里一樣溫暖的感覺，她心情復雜起來，將目光投向玻璃窗外的天空，整個人無力地攤在椅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四個字——倦鳥歸巢。

自從高中離家求學之后，她獨自一人在外漂泊，已經快有十年了吧？她也曾幻想過，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一天會突然看到家里有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她，對她說一句：“我來看看你。”

那樣的幻想，藏在心底近十年了。那時候，她一個人在外上學，人生地不熟，時常看到同學家里來人看望，沒有人知道她有多羨慕。

有時候父母也會滿懷愧疚地跟她說：“要不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你？”

她總是將心底的沖動壓下，裝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樣子說：“不用不用，你們來了我還要特意出來，午覺就沒了。”

然后她就會看到父母滿臉愧疚地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那你自己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我們出門也不認路，就不去打擾你學習了。”

她笑著說“好”，電話另一頭的父母永遠也看不到，她每次掛斷電話時臉上的落寞。

多年前的回憶又回到了眼前，多年前的渴望又重新在心里燃起。多年前的她甚至不敢想想，多年后的她可以遇到一個他，像現在這樣在電話里低聲對她說：“今天下班我去看你。”很普通的一句話，可對她而言，卻勝過萬千甜言蜜語。

眼底不可抑止地升起了迷霧，她睜大了眼對著虛空淺淺地笑，右手捂著暖暖跳動著的左胸口，忽然就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兒，再慢一點。

她要記住這一刻。

二、

葉落知自然不知道自己想方設法跑來會個佳人，竟然會在對方心里引起如此大的風浪。他等了一會兒，電話的那頭接通后卻沒有聲響，有些奇怪是不是信號不好，于是又重復了一遍：“秋近，你聽得到嗎？下班別亂跑，我過來看你。”

“我在聽，好……不亂跑，我等你來。”秋近努力克制住哭腔，軟聲軟語地對著手機說著話。

葉落知愣了一下，他以為她又會說工作忙之類的話來拒絕他，還特地想好了一大堆臺詞，沒想到居然沒用上？

他早就想好了，找她一起吃飯她說沒時間，那他就給她帶飯過來，總不至于也沒時間吧？要是連吃飯都沒時間，那這個工作拖后腿他也得把她拖下來，作為一個好男友，怎么可以讓女朋友做這種不讓人吃飯的工作呢？

然而他居然聽到她用那么乖巧的聲音對他說“好”，還答應他不亂跑會等著他來，軟綿綿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依賴，好像還有點兒哽咽……他覺得心里甜甜的，然而很快又警鈴大作！這是受人欺負了？

“等我，我很快就到！”他說完就掛了電話，一腳踩下了油門。

等葉落知一路狂奔到了秋近上班的地方，遠遠就看到了她裹著大衣站在路邊踢著地上的小石頭，雙手放在嘴邊哈著氣，時不時伸著脖子張望一下路口。

他把車停在她身邊，按下車窗叫她：“秋近，這里冷，先上車。”他推開車門，看著她彎腰上了車，她的眉眼溫順，對著他淺淺一笑，聲音輕輕柔柔地問他：“你怎么來了？”

葉落知第一次聽到她如此溫柔的聲音，輕柔得好像都能滴出水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頭微微一顫，有些受寵若驚。轉過頭看她，雙目微紅，映著瑩白的水光，似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可她明明眉眼舒張，表明她心情很明媚，他不放心又觀察了一下，沒錯，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甚至連她看著他的眼里還縈繞著淡淡的依戀，她……這是怎么了？

葉落知暗暗做了個決定，找個時間去找文彬彬討教一下微表情分析。他回過神來，感覺著自己被她溫柔的目光包圍著，隱隱有點興奮又有些害羞起來。今天的她太過溫柔，他已經淹沒在她眼里的水光之中了，胸腔的雀躍越來越控制不住，再這么被她看下去，他都快要沒辦法正常呼吸了。

于是，葉落知趕緊從后車座拿出打包好的便當拿出來，獻寶似的捧到她眼前：“我今天和朋友去吃飯，味道很好，就給你帶了。”他說話的時候，甚至不大敢正視她溫柔的眉眼。

“葉落知，你來看我，我很高興。”秋近覺得自己有必要表達一下喜悅之情，然而，很明顯她不大會說情話，好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明媚得晃人的眼。

三、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葉落知點了一杯卡布奇諾，秋近坐在一旁滿心歡喜享用他帶來的愛心晚餐。

葉落知看著她眉開眼笑的，突然靈光一現，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你今天突然變得這么溫柔，甚至又哭又笑的，就是因為我來看你，你很高興？”

“我是那種升國旗聽過歌都能熱淚盈眶的人，高興起來流個眼淚很正常，別介意哈。”秋近的煽情時間一過去，又恢復了大大咧咧的樣子，和剛才脈脈含情的溫柔女人完全不搭邊。

有人說，每次她講起自己的故事，哪怕再曲折苦難，聽起來都云淡風輕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她也不想啊！可難道要哭天喊地地賣慘嗎？那不是她的風格。

葉落知再次刷新了對她的認知——內心情感熱烈，不善表達。

“身為男友，在女友辛苦加班的時候來看望，送個愛心晚餐，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以后要慢慢習慣，不必如此大驚小怪。”葉落知嘴上如此說著，語氣淡淡的，然而，眼角眉梢都都揚著得意，分明心里已經樂開了花。

秋近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不假思索回答他：“知道了，這不是以前沒經驗嗎？下次不會了。”

殊不知，這句話在葉落知心里炸開了鍋，他忍不住追問道：“沒經驗？是說你以前的男朋友從來沒給你送過飯？還是……”

秋近一聽就知道他要問什么，對著他壞壞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樣，沒談過。”她忍不住抱怨起來，“你是不知道，在我們小農村，小時候說不能早戀，到了大學還是要學業為重，將來找個好工作。結果剛畢業工作都還沒找好呢！就立刻催著我找對象……我倒是想談來著，所以后來就……”

葉落知看著她陰測測地笑，問：“后來就怎樣？不繼續了？”

虧他剛才還高興了一下，雖然他沒有強求她的感情史必須一片空白，但沒有當然更好，他不想將來一不小心跑出來什么礙眼的前任。誰知她說起來那么興致高昂，大概還是有過故事的。白高興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