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舊,爸爸像往常一樣,每天帶著兩個孩子,上班,上學(xué),生活如流水一般平靜,爸爸多了幾分深沉,總是喜歡在傍晚時分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著天上變幻的云霞出神。
孩子們都已經(jīng)入睡。
夫妻兩人一個讀書,一個看報,偶爾聊上幾句。
“老林,柳乾坤夫婦已經(jīng)有多久沒來看望小宛了?”
“大概有三個多月了吧。”
爸爸合上報紙摘下眼鏡:“小宛這孩子很敏感,每次他們來小宛都不自在也不高興,柳乾坤夫婦心里也不舒服。小宛雖然年紀(jì)小,心里明白著呢,他們不來也好,對雙方都好。”
期末考試結(jié)束,小宛和小元每人手里都攥著獎狀,到家后在桌子上攤開,小元兩張,小宛一張。
“嘖嘖嘖,看看我們這兩個‘三好學(xué)生’,再有兩年這整面墻都要貼滿了呢!”媽媽摸著兩個孩子的頭說。
小宛嘟著小嘴,爸爸問:“小宛怎么不高興?”
小宛嘟囔著:“哥哥兩張,我才一張。”
爸爸媽媽相視一笑,爸爸安慰小宛:“不要緊,還有的同學(xué)一張也沒有呢,一張已經(jīng)證明你比大部分的同學(xué)都要優(yōu)秀了,下次再努力,爭取像哥哥一樣得兩張獎狀。”
小宛心事重重的沖爸爸點點頭。
天漸漸冷了,午飯后,媽媽挎著竹籃去老房子里把樹上的石榴摘了下來,接著又一個個從竹籃里撿到小紙箱里,小宛伸著小指頭數(shù)了數(shù),大大小小有十余個。
爸爸伸手拿了一個裂著口子、露出鮮紅石榴籽的石榴,兩手一掰,有幾粒石榴籽掉到了地上,小宛蹲下去撿,爸爸剛要說什么,小宛對著手心里撿到的石榴籽吹了吹,順勢放到了嘴里,爸爸把手里掰開的石榴一半遞給小宛,另一半放到了小元的手里。
小元和小宛爬在沙發(fā)上認(rèn)真的剝下石榴籽,小宛把捧著剝好的石榴籽放到媽媽的嘴邊,一會兒又湊到爸爸跟前示意爸爸也吃,最后把剩下的石榴籽裝進了上衣口袋里,跟著哥哥出門玩去了。
第一場雪來臨,寒假開始了。
整個假期爸爸都很忙碌,是又在為明年的職稱評定做準(zhǔn)備。這些年學(xué)校每一次評職稱他都積極參與,雖然有很少的名額限制,但絕不會放過每次機會。平時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教學(xué)與備課上,教育教學(xué)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當(dāng)年被一擼到底的時候很灰心,如今他像個倒下的巨人一樣開始蘇醒,既然曾經(jīng)到達過那個高度,即使回到起點,只要那份赤誠和熱愛不曾改變,必定會開創(chuàng)出新的高度。
一場雪過后,早上暖暖的陽光斜照,屋頂上半尺厚的積雪反射著金黃色的光。小宛是被從廚房里飄進來的飯香味喚醒的,自己穿好衣服后,跑到廚房盯著灶臺上的鍋問:
“媽媽,你做了什么這么香?”
“小宛起床了?肚子餓了嗎?媽媽蒸了你愛吃的包子。”
“太好啦!”
小宛說完咽了一下口水。
小元和爸爸從外面推門進來,小元拉著小宛的手又轉(zhuǎn)身推門出去,手指著屋檐喊:
“妹妹,快看那是什么?!”
“哇,是冰凌子!”
“回來吃飯了!”爸爸喊。
廚房里熱氣騰騰,香噴噴的包子冒著熱氣,媽媽正端著碗從鍋里盛著小米粥,廚房、客廳窗戶上都結(jié)滿了一層厚厚的霜花,如同茛苕的葉子鋪在玻璃上。小宛爬上餐桌前的椅子伸手去摸窗戶上的霜花,這些層層疊疊的葉子,有種夢幻的美。
剛進臘月,沈博和林秋文帶著兩個孩子來家里做客,四個孩子湊到一起嘰嘰喳喳熱鬧無比,按照慣例,靈筠作為‘大姐大’負(fù)責(zé)帶著三個孩子去他們的‘孩子窩’,也就是小元的房間‘大鬧天宮’。
林秋文幫助媽媽洗水果、備甜點、泡茶,四個大人到客廳圍坐在一起,聊聊說說笑笑,氣氛十分融洽。
當(dāng)沈博聊到今年的茶市行情,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的問:
“哥,以前聽你說起柳乾坤夫婦總來看望小宛,最近還來嗎?”
“有三個月沒來了。”
“我前一段時間聽說了一些關(guān)于柳家的事情。”
“跟小宛有關(guān)系?”
“對,我有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合伙人跟柳乾坤的哥哥是干兄弟,前段時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喝酒,他跟我說了一些關(guān)于柳家的事情。在六年前,柳家老爺子柳云平被查出得了肺癌,在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時日無多的時候立下了遺囑,遺囑的內(nèi)容大概是,他的兩個兒子柳繼業(yè)和柳乾坤必須各自生下兒子,才能有權(quán)得到柳家家產(chǎn)的所有權(quán)。”
“由此可見,這個柳云平有根深蒂固、超越一切的家族觀念和封建思想,包括親情本身也不可逾越。”
“據(jù)說大兒子柳繼業(yè)生的前兩個孩子,都是女兒,幾經(jīng)折騰,去年終于生了個兒子;二兒子柳乾坤前兩個孩子也是女孩,但就在第二個女兒出生三天后,他對外宣稱夭折了。”
“夭折了?他們對外稱小宛夭折了?這也太...”爸爸有些激動,一時無法找到合適的詞來表達他的驚訝。
“這個說法可以讓他逃避世人對于他因重男輕女而拋棄自己親生女兒的罪名吧,甚至還能博得大家的同情。”
“當(dāng)年柳乾坤來家里認(rèn)小宛的時候,對于拋棄小宛的理由他從沒提及,我們覺得家家都有不與人道的難處,就沒有過問,原來這就是他的‘難處’所在。真是難以想象等小宛將來長大成人了,他們該如何跟這個可憐孩子說起他們的這個‘難處’,還是至死都不會提及。”
夕陽西下,送走了沈博一家。爸爸坐在院子里望著紅的像鴨蛋黃一樣的落日,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心里的冷超越了這深冬臘月的刺骨寒風(fēng),但唯一讓他慶幸的是六年前的那個決定,不顧一切把這個孩子留下來的決定,這也是此刻最讓他心底泛起暖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