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過后。朦朧中,濯纓隱隱覺得身邊似乎有什么人在搖自己,微微睜開雙眼,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搖晃。
“哥哥,哥哥!”就在濯纓還在迷糊的時候,身邊一個小女孩輕柔的聲音響起,同時肩膀上傳來一陣被人要懂得感覺。
意識逐漸恢復,濯纓費力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坐起來。扭頭看像身旁。這一看,卻把濯纓給愣住了。只見自己妹妹梁桑柔,眼中帶淚,哭的梨花帶雨。“哥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濯纓虛弱的抬起手,放在桑柔的小腦袋上“聽誰胡說呢!老哥不是說過嗎?會永遠永遠陪著你的。”
“可是,可是你吐了那么多血!庭院里還有那么一大灘血跡!”
“沒事,沒事。老哥吐著玩呢!”
說到這里,梁桑柔低頭一把抱住濯纓的胳膊。一副要鉆進濯纓胸膛的架勢。“不管,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保護你。誰都不能傷害你!”
“呵呵呵呵呵!”濯纓笑出了聲。“好好好,就由你來保護我。”
“嗯!嗯!”
“不行,要拉勾勾。”
“噗嗤!好吧!”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世間還有非我不可的事啊!’
于是,濯纓又是被桑柔抱了好久。再次醒來,濯纓發現妹妹在自己的懷里睡著了。柳眉,粉腮,眼角有未干的淚痕,再往下看,竟然還有鼻涕在冒泡!
濯纓給桑柔蓋好被,躡手躡腳的出了門。太陽已經照得老高了,濯纓竟然能感覺到周圍傳來的陣陣寒氣。一身裝束昔如往常,沒有增減。正當他為此疑惑的時候,猛地看到了雪地上殘留的血跡不禁一怔,苦笑了幾聲。又自察氣海。沒有一絲靈氣,像極了南方因干旱露出的稻田,滿是裂紋。
“小梁子!”門外傳來一輕柔的女子聲音“本姑娘來啦!還不快來接駕?”
細看來人,不是賀婉兮還能是誰?
明顯畫了些胭脂,多了些粉塵。櫻桃小口,頭上還戴了一圈花環,有一種遺世的安靜和優雅。指著頭上的花環,
“怎么樣?漂亮吧!這可是我偷的賀老頭子溫養的鐵梨花編的。”
“嗯。”當看到看到婉兮的時候,濯纓一開始是十分暖心,只是后來一股苦澀襲上心頭,隨著時間的推移,苦澀也隨著不斷地加深。苦澀到思維開始短路,想說出來的言語也不知道如何表達。
婉兮似乎沒有發現這些,依然像個孩子一樣,向濯纓喋喋不休的訴說著這幾天自己這一天發生的故事。“你都不知道我爸把這些花看的有多緊,提防著所有人。但是他忘了。不是有一句話嗎?叫什么‘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嘿嘿。”
“嗯!”
“不對,不對!這是自己罵自己了呀!呸呸呸!”
“嗯!”
“你還敢附和?”
“嗯!”
這時,婉兮才發現了濯纓的不對勁。再認真一看,庭院中的血跡和濯纓蒼白病態的臉,心里‘咯噔’的一下。臉上有一絲失神,但立馬又變回了原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向濯纓說著這幾天的趣事。
“婉兮,我有件事對你說。”濯纓笑的凄然,淚眼模糊,轉過身。“比武招親,我就不去了……”
雖然猜到了會有這句話,也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它真真切切來臨的時候,才知道這種心酸不是可以丈量和承受的。只是一剎那,婉兮的鼻涕啊,眼淚啊,一股腦的全都淌了出來。哭花了容妝,哀斷了柔腸。
“你~~!”婉兮垮坐在地,張開嘴巴,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濯纓早就紅了眼眶,忍著不讓眼淚出來,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聲音
“賀小姐,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去修煉了!”
實在是沒有繼續呆下去的毅力和勇氣,大步就進了房間。留下崩潰了的婉兮癱坐在雪中。半晌,才恢復過來。婉兮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臉上眼淚。
“梁濯纓!你給老娘聽好了!老娘是鹽州城主的掌上明珠!”
“阿爹從小就告訴我,鹽州城里只要是我喜歡的就都是我的!”
“是你最深得我心,也就是你最不識抬舉!”
“明日,你若不來!我便自裁與賀府門前。我在母親墓前發過誓,這輩子過非你不嫁!”
“要我違背自己的諾言!我賀婉兮丟不起這個人!”
誰說男兒沒有眼淚?只不過是知道自己不能表現的軟弱。屋子里,濯纓靠在門上,在看著床上熟睡的桑柔,咬著自己的衣袖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想來是走了吧?”低著頭嘀咕了一聲。
“應該是走了的。”
“她沒理由繼續待在這里。”
“真是諷刺。”
胸中惡心,惡心自己。惡心梁家……
那是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舞槍,只想舞槍。
“來人!我要舞槍,給我拿桿槍來。”濯纓擺了擺手。
“少爺,將軍說了,不能給你槍。說你一旦拿到槍,就算是被下了禁制,那也足以戰敗武者四重的我們。”一個血甲衛回復到。
環顧一眼四周。果然!周圍沒有一件鐵器,如果湯匙算的話。
不禁笑笑,真是諷刺。堂堂御北將軍的獨苗,竟是落到如此田地!還是自己老爹一手操作的,心中的那種感覺不由得又加深了幾分……
暗自點了點頭,做了決定。
“呼……”長出一口氣,卻又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誰讓自己老頭子就是這樣一個人呢?
還記得自己九歲那年,第一次上私塾,第一次面對張先生。老頭子便說:“我梁文自小便在馬背上,粗人一個,沒讀過書。世人皆說‘書生無用’,可我敬重讀書人,打今日起我就把兒子交到您手里了。要是不聽話,您就打,使勁打。打壞了算我的!……”往后的日子里,自己真就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晃蕩在大街上,身后面還有兩個“尾巴”。
濯纓轉過頭“喂,兩個!餓了吧?”
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了看咕咕叫的肚子。一天一夜的盯梢,還要照顧一個使勁糟踐自己的少主,人又不是鐵做的。說不餓,那可真是騙自己呢。
“走吧,醉仙樓。爺帶你們去吃頓好的。”
……………………
幾人剛坐定,一個老乞丐便從門外走了進來。濯纓抬頭一看。哎吆,這可是熟人。老乞丐也好像是在找濯纓,都不用招呼就自顧自的坐了過來。抹開自遮住自己嘴巴的胡子,露出烏漆嘛黑的嘴唇,掂起桌上的豬腿,啃的不亦樂乎,像是餓瘋了一般。濯纓在一旁看的也是哈哈大笑,這到是苦了兩個血甲衛了。你說要是打仗,或者平時訓練如此情景也就算了,可是這好不容易少將軍請客吃頓好的,還被個老乞丐給破壞了!天殺的!不過吧他們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在當面上那斷然不敢言語。
酒樓里的店小二們看著這一些,有的哀怨的嘆著氣,有的實在氣不過就小聲議論。
“這老廝真是不要臉!”
“少將軍,真是心善!”
“只敢在少將軍這兒騙吃騙喝……”
“廢話,他敢在其他人面前騙嗎?腿給他敲折了!”
議論歸議論,這種情形也早就見慣不慣了。相較這北蒼原上的其他公子哥,眼前這位真的能算得上平易近人了。與人交從來不看家氏,底蘊,修為,身份,對胃口什么人都行!
用這位爺自己的話說“只要對上了眼,還管你是不是人啊?”
“老頭兒,爺我可是就快上戰場了。怎么著?可算得上你嘴里常說的英雄?”濯纓可是個不顧形象的主,剔著牙說到。
老乞丐像是沒聽見一樣,仍然抱著肘子啃個不停。湯汁亂濺,慘不忍睹。
“這一走啊,估計就再沒人請你吃肘子了。”說的人云淡風輕,像是在描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可聽的人可就沒那么平靜了。
這是要干嘛?這是要尋死啊!血甲衛可是上過戰場的,自然知道其中兇險。上戰場的哪一個不想活下來?可光是活下來就十分艱難,哪知少將軍竟是去尋死的?
戰場上死?那還不是很容易的?往敵人多的地方沖就行了。沖到一般就會發現自己頭沒了。
這時,老乞丐才堪堪放下手里的肘子,用干癟如枯柴的手摸摸了嘴“你會回來的!”
濯纓頓了頓,搖了搖低下的頭“老乞丐,你怕是沒懂我的意思……”
“我說了!你會回來的!”老乞丐把濯纓的臉搬正,直視著眼睛。嘶啞的嗓子里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雙眼帶著血絲“我說的!”
說實話,濯纓被老乞丐突然爆發的氣勢給怔住了。要知道,就算在那城主府,面對扎成堆的武王,濯纓都沒有半點慫的感覺。
“忘記了,你還是個高手呢!”濯纓揉了揉頭,以此來掩飾尷尬。
“你總說你是高手,且當你是個高手吧。”
“也總說自己當年兵戈沖殺伐,兩界山踏馬。”
“我真的覺得那個故事挺有趣的,講的比史書上寫的還有真實。但距離兩界山失守,已經過了八百年,早就成了傳說。”
……
老乞丐靜靜的聽著,亂糟糟的長發遮住視線,看不見臉上的表情。按照濯纓所想,應該是有些傷心吧?
突然老乞丐動了,手指快的只能看到殘影。一個符箓在虛空中顯形,晶瑩剔透。
“勢成!”大喝一聲,雙掌平推,那符箓便輕飄飄的朝濯纓飛去。
兩人距離那么靜要躲閃也來不及,更何況是被這一手怔住的濯纓?
這可能是濯纓出生以來被怔住最多的一天!
“符箓需要載體!”哪怕是武皇級別也不能違背這個常識!
眼前的老乞丐,卻凌空畫出一道。還搖搖頭
“牛鼻子說的對,老子真不擅長做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