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良人，何須尋找，乖乖不就是皇叔的良人嗎？說什么良人相陪，到底是乖乖不愿罷了。”
洛溟尾音上揚，輕嘆一口氣，眉宇間隱隱露出些許愁悶，似是被北冥汐鸞的話傷到了一般。
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仿佛一道驚雷，悶聲劈下。
良人？
她……是他的良人？
奇怪，這般荒誕無稽的言辭，從自家皇叔嘴里說出來，怎的就這般……令人欣喜呢？
北冥汐鸞掩唇低咳兩聲，怪異地壓下心底莫名的喜悅，板正臉色，一副苦口婆心地“教導”著自家“白紙”一般的皇叔。
“鸞兒并非皇叔良人。皇叔需要的良人，該是能陪你一生一世，且一心一意待你之人。”
“乖乖對皇叔不是一心一意？”
洛溟狀似懵懂，“乖巧”地發問。
“而今鸞兒對皇叔，自然是一心一意。”
若非經歷了前世慘痛的教訓，她又怎能看清洛溟對她的好，而今，又怎會將心思完全放在如何助他鏟除奸邪之臣身上？又怎會苦心經營，不余遺力地護他周全？
“那乖乖是不想陪著皇叔一生一世？”
因著某個小丫頭方才干凈利落地回答，以及眼里清澈卻暗含執拗的零碎星光，無一不在陳述著她對他用心。
這般誠摯，使得洛溟心口微暖，連忙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然而過了許久，他也未聽得北冥汐鸞回答另一個問題，心尖兒的暖意漸漸褪去，神色一僵。
她……當真是不想陪著他一生一世嗎？
這個想法一出，洛溟只覺得心臟處驟然傳來一陣劇痛，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無能一般，一下一下，痛得他幾欲窒息。
‘陛下不要忘了，鸞兒遲早會嫁人，她終究，不會屬于你……’
慕晏刺人心骨的話回響在耳邊，讓洛溟已有了些許蒼白的臉色愈發白了幾分，眼前一陣陣發黑。
若是先前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地幻想奢望著可以將他的小丫頭一輩子鎖在自己身邊，可當事情攤開，兩人都不得不面對時，他才恍然驚醒。
眼前的這一切具有太大的蒙蔽性，以至于他都沉溺于自己編織的假象無法自拔！
她的溫順聽話，她的鑿鑿誓言，都只不過是他強加在她身上的！
什么名譽地位，無上榮寵，都只不過是他，困住她的枷鎖罷了……
眼底的光亮漸漸沉溺消亡，洛溟緊握的指尖泛白，終是失了言語和質問下去的勇氣。
而北冥汐鸞，卻也不敢在這種清楚明白的情況下，給予洛溟任何承諾。
前世喪生之日，今朝魂歸之時……
這般虛無縹緲的未來，她……怎敢輕易，給他陪伴一生的承諾？
北冥汐鸞苦笑，移開了視線。
殊不知她這副模樣，落在本就沒有安全感的洛溟眼里，理所當然的成了拒絕。
薄唇緊抿，洛溟眼底露出幾抹狼狽自嘲，卻沒有追究下去。
一場鬧劇百出的宴會，終是在兩人默契的沉默中安穩地落下帷幕。
……
宴散，大殿上已然人影稀疏，北冥汐鸞起身，看了一眼始終不增言語，沒有任何表情的洛溟，抿了抿唇，輕聲道：
“夜深了，皇叔早些回去歇息吧，鸞兒先告退了。”
語畢，見對方沒什么反應，也不生氣，福了福身子，便準備離開了。
正巧這時，方才告假出去解手的禾寧回來了，見自家公主殿下，連忙過去攔住了對方。
“公主，侍衛方才差人來問，那鬧事冒充貴女的女子該如何處置？”
北冥汐鸞看了一眼散得差不多的人群，聽著禾寧的稟報，只覺得又諷刺又好笑。
慕靈兮的去處，她已經在宴會上說得十分明確了，可一直到宴散，人是被帶下去了，卻沒有按吩咐處置，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她動不了慕靈兮嗎！
北冥汐鸞冷笑一聲，淡漠地看了一眼殿外隱隱約約的人影，甩袖離開。
慕靈兮就這么瞪大眼睛看著，北冥汐鸞面無表情地從自己面前離開。
一時間，倒是叫那些得了命令的侍衛摸不著頭腦了。
過了一會兒，慕靈兮才眼尖兒的看到跟在北冥汐鸞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折返，和押著自己的侍衛低聲說了幾句，就讓他們將自己帶走了。
至于帶去了哪里，慕靈兮無從得知。
……
“陛下，咱回去吧，這兒基本沒多少人了。”
林子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帝王，離得近，他自然是聽到了這位帝王和長公主殿下的談話，也知曉帝王此時的煩心原因為何。
可他到底只是一介奴才，哪里敢妄自揣測圣意，只好把自己該做的做好了。
原本他也是不指望這位帝王能聽進自己的話的，可哪想到，他話才落下，這位帝王就沉默的起身，乖乖地朝著自己的寢宮去了。
林子喜出望外，連忙扯過一盞燈籠跟上，為君王掌燈。
可接下來他聽到帝王口中自言自語的話時，卻是哭笑不得了。
走近些，他只聽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輕聲呢喃道：
乖乖說讓早點歇息，所以要早點回去睡覺……
果然啊，他還是不能高估自己。
任他們這些奴才磨破嘴皮子，在這位帝王心里，也始終抵不過長公主殿下的一句話。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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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鸞殿。
“殿下，人帶回來了，正在偏殿嚷嚷著要見您。”
負責領路傳話的奴婢回來，中規中矩地向自家殿下稟報著。
“見我？”
正在梳洗的北冥汐鸞動作微頓，接過侍女手中備好的錦帕擦干凈臉上的水汽，不疾不徐地更衣，過了許久才道：
“將人帶去偏殿。若她問起，便說本宮稍后就到。”
“是，奴婢告退。”
待到那婢女下去，抱著披風的禾寧才按捺不住性子，小聲問道：
“殿下何故要將那女子留在宮內？”
見禾寧一臉的不情愿，北冥汐鸞輕笑了兩聲，接過她手里的披風，眨了眨眼睛，幾分俏皮幾分狡黠。
“自然是打算給你和紫箐一個小幫手啦！”
禾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