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情形不是一次兩次了,但真的很丟臉。
沐瀟沒再說什么,抬手按在他頭頂,神色淡然,顯然是習慣了他這副模樣:“玄非,拖下去?!?
玄非應了句是。
不等他上前拿人,手下身影一閃,男人弱柳扶風般跪回了原地,抬眸看著少女時眼眶通紅:“主人……”
沐瀟抬眸看著他,不疾不徐的打斷他的話:“許久不見,孤晚點單獨和你敘敘舊?!?
玄辰倏然噤聲,緊張的目光看向臺上少女,眼睫上殘留的淚珠將落不落,看著凄慘又美麗。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期期艾艾的開口:“主、主人,不用……不用單獨敘舊吧……”
完蛋了。
其他幾人在一邊根本就不敢開口。
沐瀟平靜的看著他,看得他心虛的低下了頭,才不緊不慢的緩緩開口:“孤一直告訴你們,三千玄影,進退一體,榮辱與共。但……當年的事,孤很抱歉。”
玄辰急急忙忙開口:“都是我們的錯,這和主人無關?!?
沐瀟不置可否:“玄幽叛主一事到此為止,此事與諸位無關,諸位不必介懷。”
玄清仰頭看著沐瀟,眸光熠熠。
他們的主人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當初見到沐瀟的時候,他其實很害怕,害怕玄影就此失去她的信任,從此不再被她需要。
一個有可能會噬主的親衛隊,憑什么繼續留在無妄至尊的帝王身邊?
她能一手締造玄影,也能一手毀了玄影,如果她需要她可以再重新打造一柄更鋒利的劍。但她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察覺到了他們心中的不安,親自在這里安撫。
曾經跪在她面前說著“噬主之罪,玄影不認”這樣話語的玄清,在這一刻才真正釋懷。
黑衣的將士齊齊叩拜,聲音如洪:“謝主人?!?
高臺上的少女垂眸看著這一幕,倏然抿唇。
有人將赤誠忠心奉上,將你視為神祇,將你的每一道命令視為人生的信條,你就是他們的全部。
這樣的忠心,哪怕是以鐵血手腕著稱的帝王也很難不動容。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動搖。
為什么玄影首領一定要有十人?
就算蒼生陣非得十人才能成陣,又憑什么非得是他們?
一定還有別的法子。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沐瀟眉眼不動,語氣平靜的免了眾人的禮吩咐眾人起身。
她走下高臺,對玄御開口:“今夜設宴,大家一起喝一杯。”
玄御點頭應下。
軍營中很快忙碌起來,蘇策跟在沐瀟身邊,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再一次慶幸蘇家與沐家關系不錯。
這要是對上沐家,他都懷疑阿九手下的這些人能把蘇家給滅族。
到了軍帳內,沐瀟在主位上坐下,玄影衛首領各自在自己位置就坐,一切都如同當年在虛淵軍營內議事時的模樣。
叫人把蘇策和沐家人帶到另一個帳中安頓下來,等到營帳內就剩了一群自己人之后,沐瀟才淡淡抬眼:“孤離開這些年,似乎對你們打擊頗大?!?
平鋪直敘的語氣,聽不出多少喜怒。
幾人面面相覷。
還……還好吧!
“行事穩重的人變得冒失……”
玄御抿唇低頭。
“……手上從不沾血的人學會了殺人碎尸。”
玄翎低頭不語。
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君上出賣了他。
“還有你。”少女沉靜的眼眸落在那妖嬈貌美的青年身上:“你似乎渡心魔劫失敗了?!?
玄辰低著頭當鵪鶉。
他就知道瞞不住主人,自打主人說要和他單獨敘舊的時候就知道了。
軍帳內安靜的落針可聞,誰都沒敢說話。
沐瀟也沒開口。
在越發壓抑的氛圍下,主位上少女嘆了口氣,抬手按了按額角太陽穴,“罷了,總歸是孤疏忽大意。”
玄辰倏然抬頭:“這跟主人沒有關系。”
“玄幽和樓瀾那兩個賤人,他們做的事憑什么算在主人頭上?”
他越說越激動,眼底血色漸深,“當年虛淵封印力量本來就在不斷削弱,如果不是主人帶著我們不斷加固封印,無妄早就完了,他們為一己私心做下這種事,他們該死?!?
沐瀟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玄清默默躲遠了點,免得待會兒血濺到自己身上。
他傷沒好,不想再受罰。
“這么激動?”
短短四個字,毫無波瀾的疑問語氣,卻讓玄辰陡然安靜下來,眼底血色淡了些,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些,但依舊不服氣:“我又沒說錯?!?
沐瀟點頭:“你說得對?!?
她抬手,面前空間一陣波動,一架通體雪白的古琴突兀出現,緩緩落在她面前的桌案上,琴身上雕刻的一鸞一鳳栩栩如生,異常靈動。
琴弦微動,聲音格外輕快悅耳。
玄辰臉色驟變,猛的上前撲在桌案上,雙手死死的壓著琴弦,近乎哀求的看著沐瀟:“主人,我錯了,您別用這個?!?
沐瀟抬眸,“長痛不如短痛,你渡不過心魔劫,孤幫你?!?
玄辰暴躁:“這和心魔劫沒關系,我就是想弄死那兩個賤人,本來就是他們的錯?!?
沉默不語的玄翎一副嘆為觀止的模樣瞧著他,也悄悄摸摸的躲遠了些。
怎么說呢,他當年死活不肯殺生被帝王下狠手教訓、很多次恨不得當場死了算了的時候,他都沒敢這么和沐瀟說過話。
玄辰是真勇??!
就是不知道這勇氣有幾分是他自己的,又有幾分是受了心魔影響。
沐瀟輕笑,指尖輕點桌面示意:“玄辰,你是要做什么?”
玄辰低頭看著自己按在琴弦上的手,半晌,理智回歸,他臉色微變。
他頹然的放開,跪在地上,低聲:“我不想死?!?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臉色又變得很難看:“混賬東西?!?
下意識的要站起來,起到一半卻硬生生的頓住,又結結實實的跪了下去。
主位上少女安靜的看著他表演,彎唇輕笑:“怎么?裝不下去了?”
心魔怒視著她:“你對我做了什么?”
心魔怎么都沒想到,這具身體本尊會對一個人敬畏到這種地步,意識都沉睡了,身體對這個人本能的畏懼還他媽能壓過心魔影響,現在見了人沉睡的意識居然還有了蘇醒的跡象?
這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