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冉姑娘，你靈力最強，到時你要把長發刺入中間的陣眼。晚上把妖物引來，一旦它進入陣法就開啟封印，完成時間取決于中心陣眼。蒼冉姑娘，拜托你了。”

然而那個晚上，蒼冉再也沒有離開那片平原。在長發刺入土地的同時，二師兄將一枝槐樹疾插入陣眼，妖物凄厲而渺遠的尖叫消失在耳畔。

女孩不置信地瞪著二師兄，后者只顧念咒，槐枝漸漸生長，長成樹苗。蒼冉踉蹌了一下，終于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沒入封印之中。

道士們看見，她的魂體在金印消失后從里爬出來，她盤腿而坐，臉上是淡漠的沉靜：“為什么。”

“對不起。”大師兄低頭，“除此之外，我們別無他法了。”

蒼冉終于顯出怒容：“至于么，只是一只穿山甲……”

“才不是什么穿山甲精，”二師兄打斷她，冷冷地說，“那是一只墮神。若不是有你的神力滋養的無煞草，它也不至于如此強大，強大到只有你的神力能鎮住。因果循環，道法自然。”

“是我的錯么？”蒼冉抱膝跌坐，倚樹而立。

大師兄嘆了口氣，說：“走吧。”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離開，元宥回頭望著抽泣的女孩，問：“她為什么不去投胎？”

大師兄牽住他抓著他衣角的手，不答，眼神悲憫。

再見蒼冉，已是數十年后。道觀接下一起委托，查明地點，卻正是當年槐樹之處，此時那里已蓋起了房屋，槐樹是天井一景。

“我累了。”大師兄坐在堂上，垂目凝眸，“當年那個女孩，怨氣該是重了。她還記得我們么，她還在記恨我們么，或者，她還有神識么？元宥，這幾年你專注道法，童顏長駐，與當年最為相似，這一趟，便由你去吧。”

“是。”元宥點頭，神情一如少年時。

大師兄料得不錯，此時的蒼冉已是時而清醒時而癲狂，狂時如厲鬼夜行，醒來便坐在槐樹下的秋千上，一下、一下，梳著長長的頭發。

“你為什么不走？”元宥問她。

蒼冉一手梳頭，一手把落在地上的長發挽起接著梳，拉著拉著，長發繃緊，末端刺入泥土深處。

“你看，我的頭發怎么也梳不到尾了。無奈何，無奈何。”

“你把我也封印了吧，我不想傷人了。”蒼冉突然說。

倒是元宥猶豫了：“你確定要這樣做嗎？你會失去自由的。”

“我不想傷人了。”蒼冉輕輕地、輕輕地重復。

兩人像挑新家一樣一起挑了個地方，就在前廳的地基下，蒼冉可以坐在廳前的木幾上，正對門就可以看見槐樹和秋千，而且人來人往，也不會無聊。

“我會來看你的。”元宥說。

蒼冉的嘴角牽起詭秘的微笑：“那就盡量活得久一些吧。”

“然后呢？”品月問道。講了那么多，也沒有講到有關白巽的內容。

黃衣道人看了一眼白巽，咳聲道：“然后……咳，你出現了，天井變得適宜種植無煞草，蒼冉的怨氣得以暫時壓制。但很快你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城市去，想……想……咳，然后這廝找我打了一架，我設計撬走了金色白澤角，又支撐了八年……蒼冉的怨氣已滋長了許久，直到你這次回來，無煞草才再次開始生長。”

“我真是搞明白了。”子未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黃衣道人，“你知不知道白澤角是白澤凝聚靈力與神識的媒介，你挖走了以后白澤開始失去神識，所以這位白巽老兄很火，順帶連我們這倆‘始作俑者’一起討厭了。你……準備好挨揍了么？”

子未唰地就地蹲下，身后品月如離弦之箭沖上前，一拳打在黃衣道士臉上。

下一拳將到未到，黃衣道士的鼻血滴滴嗒嗒融進土埋，蒼冉突然起身，護住黃衣道士。

拳頭停在半空中，突然軟下來，品月向下癱倒，被子未扶住。

“子未，我們再做一個吧，給白澤一只角，能行么？”品月抓住子未的衣服，嘴唇緊抿。

子未搖頭：“強行植入角，會把白澤的殘魂震散的，畢竟殘損的魂體脆弱得多。”

圍墻之上，一直站得挺拔的白巽衣袂獵獵，那一身白在夜空中映出清冷的月光。他沒有一絲搖晃，直直地，臉朝下跌了下來。

品月一聲驚呼，子未已穩穩接住白巽，放在前廳墻邊的臺階上。“內傷憋得久了，聽到白澤無救就暈了過去。”子未道。品月長發凌動，子未已取出藥丸喂白巽吃下：“謹慎！作為一名道士，身染神力不是一件好事，你還不明白么？”

“怎么辦？救不回白澤，他肯定會死。”品月絞著手指，“就算許白是白巽善意的謊言，我不欠他什么，白巽和白澤會變成這樣我們也有責任……”

聽到那個“我們”，子未的嘴角不經意勾起。“你真的想救他？”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子未指著正在給元宥處理臉傷的蒼冉，說，“吃了她。”

四下靜得可怕，詭秘而不祥的氣息在晚風中彌散。元宥把蒼冉護在身后，警惕地盯住二人，道：“不知閣下此言何意？若蒼冉魂力全失，此以魂為獻的封印將破，介時墮神……”

“墮神何懼？吃了被她束縛的神力，發姬之力可就完整了。當年上神能為我重塑一臂，區區白澤角豈在話下？更別說墮神了。”子未道。

“話雖如此，你的手臂和白澤角，第一階‘愈’都能治好不是么？”品月問。

子未不屑地瞥她一眼：“你要不要看看我左臂？一直戴全指黑手套好像讓你誤會了什么。”

“呃，不用了，我知道上神比我厲害了好幾倍……”品月弱弱地答道。

“吃了她，你或能及上神十分之一。”子未說著大步走向二人，輕松地拍飛元宥，拎起蒼冉，“雖說她身上力量并不多，但從殘缺到完整是個質的飛躍。吃吧，吃了她，造出白澤角，從此我們同白巽兩不相欠了。”

見品月一臉“無從下口”的表情，子未拎著蒼冉晃了晃：“怎么，要我用變形咒把她變成巧克力蛋糕再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