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呀,”女孩四周看了看,確定無人后才說,“子未大人是好人。我聽說吳越交戰之初,生靈涂炭,赤地千里。是子未大人帶越軍打破僵局,橫掃千軍,戰無不勝。一開始吳地盛傳,說將軍子未暴虐無比,可是,才不是呢!我呀,有一次親眼看見他把干糧分給饑餓的吳地婦孺?!?
說到這兒,女孩笑著搖了搖頭,然而表情馬上就陰了下來,她嘆了口氣,說:“不像吳軍,他們才是真的殘暴?!?
品月附和道:“對呀,比如說折斷良家婦女的腳骨?!?
女孩的臉不禁又陰沉下來:“你的傷該好好處理才是,可估計吳軍和將軍沒有那么容易達成協議。若將軍退出,越國兵敗不用說,被占領的越國土地之上可將生靈涂炭。”
“別擔心,這傷不會繼續惡化了,”品月笑道,饒有興趣地盯著女孩:“你個姑娘家,看問題還蠻透徹的嘛,你叫嫘對吧,姓什么?”
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姓辛,意思是逆天。”
軍帳。一燈如豆,燭火微曳。
子未披著毛皮大氅,站在沙盤前出神。這日在鄰村樹下,好像看到了那一縷熟悉的金發。子未默默想著,她回來了嗎?若是她,為何不來找我。子未笑著搖了搖頭,出了幻覺了吧。
突然,軍帳角處窸窸窣窣有如鼠嚙,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將軍,將軍可是一人?”
這算奸細嗎,子未饒有興趣地望著那聲音來處,這家伙膽子倒不小。
“安心,我的軍帳誰敢偷聽,你有何事?”子未問道。
那人于是說:“小人帳里巧遇將軍胞妹,欲給將軍送來?!?
子未皺了皺眉:“我沒有妹妹?!?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當真沒有?那姑娘一頭及地金發,性子倒與將軍相似?!?
及地金發!
子未一喜,忙問:“她在哪里?”
“還請將軍恕罪,”那人唱戲般說了起來,“小人屬吳軍帳里,生性愛好和平,實在仰慕將軍已久,今日巧遇令妹,本應即刻送來,但念及江山社稷,姑娘的作用實在可以再大一些……”
“閉嘴,說重點!”子未不耐煩地打斷。
那人也不馬虎,立刻極麻溜地說:“請將軍退出戰爭,從此不過問吳越戰事,如此便將令妹送還?!?
那人原想著子未要猶豫再三,提諸多條件,心下早已將對白擬好,不料子未極淡然且極快地答道:“好啊?!?
那人一時語塞,當下不知該說什么,只得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將軍須得解了帥印,屆時來山下迎接令妹?!?
那人退出軍帳,便無后話。
“那小子當真解了帥???”將軍奇道。
下面一人細聲細氣地答道:“不僅解了,還砸了以示決心?!?
將軍靠向椅背,微微瞇起眼睛:“果真是個奇人,雖說是了為了胞妹,竟肯棄天下不顧?!?
下面那人又問:“那姑娘……”
“自然是差人送去,吾輩不輕易食言。”將軍答道。
那兵搖頭:“那姑娘受了傷,差人送去恐使者遭其遷怒?!?
“那就扔下去,”將軍說,“學著點,我選在山下接頭不是沒有理由的。”
話說子未砸了帥印,只披著大氅,也無鐵甲也無戈,騎了一匹黑馬向山下來。到那時,只見山下無人,子未焦急地勒馬來回踱步,心疑是不是被騙。
正想時,只聽山崖頂上一聲驚叫:“子未,接?。 ?
子未抬起頭,如太陽墜落凡塵地,少女從崖頂墜下,金色長發如傘一般散開,不覺竟起了降落傘的作用,從那等高處落下竟也并無很大的沖擊力。
子未張開手,順勢將品月攬進懷里。
“子未,他們好陰!”品月氣呼呼地說。當下把起因經過并折腳與從山上扔下去的目的說了一遍,卻見子未只是緊緊抱著品月,不說話,也不放手。
“子未,你不會真去滅他們全營吧?”品月心虛地問。
“呼——”子未長長地舒了口氣,嘆道:“我等了你幾百年,剛見面就被人弄殘了?!?
品月才想起什么,歉疚地說:“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你將軍也沒得當了,吳越百姓又將遭受浩劫?!?
子未笑道:“戰爭于我本就是個游戲,畢竟如今弄權征戰的這些人百年之后又在哪里。惟有你,為你舍這天下有何不可。”
品月沉默著,突然抬起頭,屬于天空的淺藍色眼里滿是堅定:“子未,我沒有什么可以為你失去,所以我會用力去得到。”
“傻瓜,”子未笑著摸摸品月的頭,“護這天下的全部心意,都是你給我的。”
遠山。“你看,那團金色的是什么?”
“噓!別指,那是黑馬拉著太陽上山呢。”
“拉太陽的不是三足金烏嗎?”
“呃……大家都是黑的,就不要這么計較了。”
“店家,上菜?!弊游窗疡R交給客棧的侍童,抱起品月走進店里坐下。
店主端上酒和涼菜,問道:“天色已晚,二位客官今番是吃菜呢還是住宿?”
子未想到品月腳傷,便答:“住宿?!?
“二位是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店主問罷,見二人疑惑猶豫,因笑道:“若是成了親呢就一間房,沒有么就兩間房?!?
品月笑了出來,答道:“說什么呀,這是我哥哥?!?
店主一臉不相信地打著哈哈答應,并說下去預備兩間客房。
小酒館的另一邊,兩個公子對坐飲酒。
“你看,那個女孩長得真不賴。”其中一個笑道。
另一個綠衣的回道:“她好像腿腳不好呢?”
那一個搖頭晃腦,答道:“又漂亮又身上有疾的姑娘就該找家道殷實的主兒,依我說,我蠻適合的?!?
另一個大笑道:“離啊離,誰你都合適?!?
“也不是,”那個大笑的又說,“除了辛嫘誰你都合適?!?
被稱作離的公子嘆了口氣,道:“別提辛嫘,一提她我就心累?!?
“為什么,她哪不好了?”綠衣公子磕著瓜子問道。
離漲紅了臉,答道:“沒什么不好,但我就是不喜歡她,這要什么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