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霾
- 梅太太養(yǎng)成計
- 彥無不盡
- 3365字
- 2019-01-21 23:16:00
“老爺!小姐!”梅虎和蘭香哭著撲向走下旋梯的梅效白和蘭清若。梅效白一把撐住梅虎小牛犢一般的身軀,蘭清若卻被蘭香抓住胳膊扯得東倒西歪。
“好了!”梅效白沉聲喝斥,“不成體統(tǒng)!”
兩人的哭聲同時打住。
梅效白徑直往外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蘭清若,有些尷尬,回頭望過來。
待上了馬車,梅效白問,“那個劉湘君還在么?”
“在。”梅虎咬牙切齒,“她都交待了,怎么有這種人,讓別人用命來換她的命,”他抬眼怨尤地盯了一眼蘭清若,“蘭小姐以后可要小心擇友,以免誤人誤已。”
“你這是什么話?!”蘭香眉毛一挑,“我們小姐也是見義勇為,好人自有好報。”
“這話說的不假,”梅虎斜斜地看著她,“和我們老爺一樣。”
梅效白咳咳兩聲,“關在哪里?!”
“在西苑!”梅虎小聲說,“不敢放在別處。老爺失蹤的事我沒敢傳出來,只讓水牛號在原地四處打撈尋找,我?guī)е械南氯艘黄鹣然亓搜虐玻m家的人也沒敢讓走,怕他們嘴不嚴露出口風,只好一氣都關在西苑。”
“她找到了么?”梅效白神色莫辯。
“找到了。”梅虎撩起眼皮瞥了下蘭清若,“迷了路,跑到廣和鎮(zhèn)去了,三姨太太正好在廣和鎮(zhèn)遇到就給送回來了,人沒大事,就是受了餓,瘦得不成樣子,魯大夫一直在給她調(diào)養(yǎng)。”
“嗯。”梅效白哼了一聲。
“我查了西苑所有人那幾天的去向,發(fā)現(xiàn)她奶娘良媽有些不妥,但也沒打草驚蛇,回頭老爺看看怎么辦?!”
梅效白點點頭,沉吟片刻,對蘭清若說,“劉湘君被押在西苑,這事至關重要。”
蘭清若臉上閃過一絲不安,滄瀾河那晚的驚嚇倏地又回到她的腦子里,她身體哆嗦了一下。
“別怕。”梅效白面色和煦地看著她,余光里蘭清若的指尖微微地顫抖,他極力壓抑著想上前握住的沖動,“我們還活著,這就是結果。”
“對。”蘭清若聲音有些沙啞,臉上的黯然散了些,“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梅虎拍起手,‘蘭小姐真是豪邁。”
“你這么想就對了,這個時代到底如何還真是難說。”梅效白松了口氣,嘴角不由地抿出一抹笑來。
馬車沒有進城,而是繞過半個城墻,直奔西郊臥牛山而去,天近黃昏時他們駛進一扇轟隆隆打開的大門,馬車一駛進,大門又轟隆隆地關閉。
“先去簡單梳洗一下。”梅效白吩咐道,一名四十多歲的媽媽上前領著蘭清若及蘭香往東頭走,梅效白則頭也不回地被突然涌出的一群人簇擁著往西走。
蘭香似有話說,被蘭清若用眼神制止。
“媽媽貴姓?”蘭清若問。
前面引路的媽媽時不時側過身子讓一下,不言不語卻很有規(guī)矩。
“不敢,老爺叫我一聲常媽媽,小姐不嫌棄也這樣叫我一聲就行。”
“常媽媽!”蘭清若遲疑著。
“小姐有什么就問吧,老爺吩咐過小姐想知道什么都行。”常媽媽笑道,肅穆的臉上閃過一絲清麗。
“也沒什么啦,”蘭清若倏地松口氣,梅效白自從馬車駛進西苑那一刻就一臉冷厲,再沒看過她一眼。“這個園子好象很大。”
“是,園子是老太爺在世時置辦的,那時臥牛山還很荒涼,老太爺有眼光,現(xiàn)在再置辦可不容易了,山后發(fā)現(xiàn)一眼溫泉,聽說包治百病,每年來治病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咱們這園子被多少人羨慕呢。”常媽媽笑著說。
蘭香扯扯蘭清若的衣袖。
走過東面的月洞門,眼前豁然開闊,園子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山林的景色與園子融為一體,山石為桌,果樹為林,野趣十足。
“真是難得,”蘭清若驚呼,“這是老太爺?shù)氖止P?!”
“不是,”常媽媽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還是笑容可掬地說,“是我們太太的。”
“太太的?!”蘭清若頓了一下,“去世的梅太太大?”
“是。”常媽媽沒再多說。
“梅太太很有才氣!”蘭清若訕笑道,“真是天妒紅顏。”
常媽媽只是小聲笑了一下,余光時不時瞟過來,卻再不多語。
拾階而上,她們走進一間獨立的小院子,院子里奇石嶙峋,一幢三層的木質(zhì)建筑從奇石中異軍突起,極有特色。
兩個丫頭迎出來,“這是石閣鋪的丫頭石月石明,她們會侍候小姐洗漱,我在這里等著,小姐不用急。”常媽媽說。
石明石月把蘭清若迎進內(nèi)室,浴桶里已經(jīng)放好了水,上面漂了一層艾葉。雪白的浴衣搭在一邊,各種瓶子擺了一排。
蘭香拿起一瓶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都是小姐喜歡的。”
“是梅香準備的吧,梅香呢?!”蘭清若問。
石月上前一步,低頭小聲說,“的確是梅香姐姐安排的,她有其它的事,暫時過不來。”
“其它的事?!”蘭清若讓蘭香幫著脫衣裙,“梅香可是你們老爺答應給我的。”
石明石月垂首不語。
“小姐!”蘭香捏捏她的胳膊,又制止她,“你們出去吧,我侍候我們小姐。“
石月石明乖巧地退出去,小心地關上門。
“小姐,”蘭香快速走到門邊,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貼著她的耳朵,“園子里有一個女人,走丟了,才找回來,聽說侍候的人都被罰了,一時找不著合適的人,梅香姐姐就被叫了去。”
蘭清若稍在浴桶里坐了會兒,就讓蘭香給她洗頭,“快點吧,還有正事。”
蘭香答應著,嘴上卻不停,頗有些不痛快的樣子,“這院子是老爺安排的么?他是什么意思,這是前面夫人的舊院子,怎么也不該讓小姐住在這里。“
“你想的真多!”蘭清若撩起水面的艾草,“興許這是園子里最好的院子,再說我也很喜歡,回頭有機會讓阿娘也來看看,蘭家的宅子跟這里比起來太無趣了。”
“小姐,”蘭香壓著嗓子喊,“你不能生步!”
“讓什么步?!”蘭清若問。
“你雖是續(xù)弦,可也不能比先頭夫人少什么,讓老爺給小姐專門建個院子,那也不能用這個。一會兒我就去找他們,他們、、、、、他們有些欺負人!”蘭香恨鐵不成鋼。
蘭清若突然醒悟,她和梅效白的婚約至少在梅家這個西苑里已經(jīng)被當真了,在慶豐還半信半疑的蘭香似乎已經(jīng)認定了這件事情。
“你、、、、、、不是說不好么!”她不知如何問。
“老爺是個好人。”蘭香嘟囔了一句,突然手捂在嘴上鳴鳴地哭起來,“小姐。”她嚎啕大哭,“我以為這一次小姐、、、、、回不來了,梅家的管家還要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去雅安最大的寺院找住持合了八字,他們要給老爺小姐、、、、辦冥婚,是那個住持說小姐命不該絕,還有后福未享,他們這才又租了兩艘大船去找。”
蘭清若一個激靈,“冥婚?!誰的主意?”能夠做出這種決定的除了梅效白的哥哥,還能有誰。適才在馬車里她明明聽見梅虎說他們失蹤的消息一直沒有對外公布。她苦笑一聲,他們的謊言難道還要延續(xù)到另一個世界?!
“我也只是聽了一耳朵,哪里知道,”蘭香吸溜著鼻子,“他們把我們關在院子里哪兒也不讓去,我以為、、、、、”她又哭起來。
“好了,出來吧!”蘭清若站起身,這幾日她與梅效白在一起,雖然驚險卻也沒感覺有什么特別的恐懼,可這一刻,她卻有了一股陌生的慌張。水珠順著起伏的身體往下流,轉瞬就沒入桶中。“是哪個住持,這么準,回頭去拜見拜見,讓他指點指點迷津。”
“是呀,”蘭香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小姐大難、、、、必有后福。”
衣架上掛著全套的衣裙,從里到外,依然延續(xù)華麗雍容之風,果綠色的長襖下是一襲白綾裙,長襖隱含著流云紋,隨著光線的流轉,片片淡金色的楓葉像在風中將將墜落枝頭。
蘭香把蘭清若的頭發(fā)擦干,中分,在耳后捥了兩個拳頭大小的發(fā)髻,俏皮清新。
常媽媽看見她們出來,笑瞇瞇地上前,“老爺還差人過來看了,讓小姐不用急。”石月石明已不見蹤影。
“這就去吧。”蘭清若率先往外。常媽媽笑得有些勉強,不似來時那樣溫婉低調(diào)。
跨出來時的月亮門,常媽媽直接把她們帶到外院一座中規(guī)中矩的房屋前,翹檐深廡,門窗俱是菱花隔扇,兩根廊柱上題著鎏金匾額,臥佛心菩提,牛仙眼生花,橫批洞天福地。蘭清若一笑,如果沒有這兩句狂妄的詞句,還真讓人難以想象屋里尚有乾坤。
梅效白正坐著喝茶。
他還穿著從蔡家莊出來時的那身長衫,下擺沾了點灰塵,衣袖被人扯過,翻出的白襯里上有兩枚指印。
“我來晚了。”蘭清若心里一凜,心里不由地浮起一絲愧疚。
“沒有。”梅效白淡然一笑,“想早些問了劉湘君,很多事盡早安排。”
門被推開,兩名丫頭端著茶水點心進來,“先墊墊。”
茶杯是碧青色的細瓷,茶水倒進去,清黃色的茶水和碧青融為一體,呈現(xiàn)出一種綠色,十分新奇。
“這是什么茶,”蘭清若小口抿了兩下,香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一種甘果的青澀,“非常奇特。”
“是園子的下人自制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茶。”梅效白抬頭看向常媽媽。
“是東院屋后一顆白果樹的樹葉晾曬翻炒的,尤、、、、、婆子閑不著,每年總要做點出來。”常媽媽的神情讓蘭清若倏地恍然大悟,這又是前梅夫人留下的習慣,無人阻止就這樣一直往下傳承。
“心思奇巧。”蘭清若又抿了一口,瞥了眼梅效白,他又拿著茶杯在晃,裊裊的茶霧彌漫在他的鼻翼間,糊了他一臉的水氣。“老爺開始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