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跨過年關之時，云苜下了第一場雪。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將整個郾城披上一層雪白華麗的冬衣。

明梓愔原來所在的地方是不容易見到雪的，因此見到這樣的大雪便也顧不得自己怕冷，和淡竹將宮中的雪玩兒個遍。

或許是到了年關，明淵和太傅也稍稍對她不那么嚴格，而且兩人也有各自的事要忙，根本沒時間時刻盯著她。沒人再盯著她，明梓愔可徹底放開來，出宮時間越來越長。而且身邊要么帶著淡竹，要么一人也沒有。

本來她什么也沒做，可這落在明淵眼里卻成了另一層意思。雖說他有意將寶貝女兒培養成帝王，可到底是女兒家，而哪個女兒不懷春。見每日明梓愔回宮，臉上的笑意幾乎都沒斷過，明淵頓時有一個讓他心情極度不好的想法。

月明星稀時分。

兩人正坐在一起用膳，明淵吃一口便看一眼明梓愔，眼底明晃晃寫著我有話說，可不知道怎么說幾個大字。

明梓愔兀自用膳，只當不知道身邊不停看過來的視線。本以為對方會忍不住，哪知對方竟然耐心那么好。看得她都快著火了，可對方就是不說話。

她認輸了，明梓愔放下碗筷，“父君，有話直說，你這樣看著我，答案也不會自己跑出來。”

這個父君說他睿智，有時又會犯蠢，比如現在。說他愚笨，又把朝堂大臣耍得團團轉。可她能怎么辦，自己的父君，只能縱容。

被人點破心中想法，明淵放下銀筷，咳嗽一聲，故作一本正經。“愔兒啊，你頻頻出宮，可是有心儀之人？是哪家公子，帶回來給父君看看，父君也可以幫你斟酌斟酌。不過愔兒你現在太年輕根本無需如此著急，而且我的愔兒如此出色，哪里是普通男兒配得上。父君以為待愔兒到了合適的年齡，到時父君便招集天下好男兒供愔兒挑選，如此方能找出配得上愔兒的好男兒。到時愔兒喜歡哪一個，父君就將他就在宮中，絕不會虧待他……。”

越說越離譜，再下去怕是就到了強搶民男的地步。明梓愔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做了個停的手勢。“父君想到哪兒去了，女兒沒有心儀之人，出宮只是為了好好看看我云苜百姓的生活，好好看看父君治理下的國家。如此才能不讓父君失望，做到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辦民之所需，干民之所盼。”

她自然沒說謊，不過了解民間疾苦是其一，其二自然是宮中太無趣了。當然這點她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本來還對那莫須有的搶他女兒的男人有幾分敵意，可聽了明梓愔的話，明淵心里就只剩下感動。他撫了撫明梓愔的黑發，“父君還有幾年活頭，愔兒不比必將自己逼的這般緊。傷了身體，受得可是自己。上元節不是快到了嗎，那天愔兒便不必聽太傅教學，好好休息一天。”

不放心，不甘心。剛找回女兒卻又要成別人家的，可那又如何。明梓愔的年齡也不算小了，他不該對她限制太多。

明梓愔眼睛一亮，“真的，多謝父君。”

雖說年關將至，太傅教學的時間已減少不少，可每日都要見一回太傅老學究的臉，哪一天的感官都不好了。難得有一天沒有太傅，她自然喜不自禁。

很快上元節便到來，傍晚時分，明梓愔用過膳便迫不及待起身，打算帶著淡竹出宮。

明淵看著女兒如此迫切的樣子，心里又辛酸又難過。女兒大了，已經不需要他這個父君。他坐在上首兀自傷感，不想到了殿門的言梓愔突然轉身。“父君可要一同去？父君常在宮中，定沒有機會好好看看自己守護的國家，不過今日便休沐一日。”

果然女兒心中是有他的。

明淵感覺心里像被注入熱水，渾身都暖洋洋。不過他還是拒絕了這個令他心動的提議，“不了，父君已經老了，不喜太過熱鬧。愔兒好好玩，多帶著人。”

那個能讓他走進熱鬧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又何苦自惹寂寥。

明梓愔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以防萬一，她多帶了幾名暗衛，不過明面上也只有淡竹跟在她身邊。除了淡竹，她身邊坐著一個明涅白和他身后推輪椅的壯漢小廝。她可是軟磨硬泡才把這人拉出來走走。

對于坐在輪椅上的明涅白，街上不少人都抱以異樣的眼光，有惡意也有善意的。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很不舒服，明梓愔還不及做些什么，大部分的眼光就被那壯漢小廝兇惡的眼神嚇退了。

殺死十足的眼神，街上的人都不敢看過。來這樣反在擁擠的大街上給他們騰出一條道來，不至于人擠人。

四人逛了一圈，便在一處小攤上買了四盞花燈，淡竹和小廝本來是不要的，卻都被自己的主子強硬要求，只能拿著華而不實的花燈。

有個長相兇惡的小廝的好處就是，到了那兒都有人給你騰出一條空。四人霸占著河邊的一大塊空間，其他放花燈的地方就更加擁擠了。

明梓愔摸了摸鼻子，心安理得地將花燈放入河中。其他三人也從善如流將花燈一一放下。

河面星光點點，她看著花燈順著水流而已，慢慢混入其他花燈中間，很快便認不出來。不知怎的她的眼前閃現相似的場景，只是河里的花燈并非她手中的那一盞。畫面一閃而過，她根本來不及深想，便也沒放在心上。搖搖頭，心想大約是最近出宮太頻繁才出現幻覺了。

“愔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身旁的明涅白叫她臉色，不由擔憂問道？

“沒事。”明梓愔搖搖頭，看了看周圍，道。“人越來越多，我們先出去吧。”

四人走出人群，原來的地方便被人包圍。重新走上街，街上的人依舊讓人邁不開步。

走了那么久，胃里早就空了。一看到街道邊上冒著熱氣的小攤，明梓愔就有些走不動道了，感本來不餓的都感覺餓了。

明梓愔看了看，只有一個云吞攤子因為占地比較大還有位置。她咽了咽口水，指了指云團攤的方向。“白白，你餓了吧，時間還早，我們去吃碗云吞再走吧。”

“嗯。”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明涅白自然不會拒絕。

老板的動作很快，四人方坐下，云團便端了上來。一碗香氣撲鼻的云吞，上面飄著綠綠的菠菜，紅紅的蘿卜絲，黃黃的蛋絲，還有綠油油的青菜，讓人垂涎欲滴。

明梓愔只覺得更餓了，她迫不及待將裝著云吞的勺子遞到嘴邊，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表面溫熱內里滾燙的云吞在嘴里炸開，明梓愔被燙得不停吸氣，卻有些舍不得不愿將云吞吐出來。

“愔兒，張嘴，快吐出來。”明涅白看她被燙得唇都紅了，卻貪吃地不愿將滾燙的云吞吐出來。心里著急又氣憤，只恨不能掰開她的嘴。

腦袋傳來刺痛，明梓愔已經聽不清周遭的聲音。她就像被定住一樣，拿著空勺子，等著嘴里的云吞冷卻。方才的一系列動作就像是下意識的，好似……似成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