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終會遇見我
- 聽見的秘密是你愛我
- 吾不愛錦衣
- 3828字
- 2019-06-07 16:21:48
我們曾經,見過嗎?
李長卿聽完沒有說話,抬手揉在徐蘇木的頭頂上笑了。被陽光映照的臉,一半陷在陰影中,另一半折在空氣里。是他的何時,還是他的何處,柔軟的卡在了徐蘇木的心里,輕薄又酸楚。
徐蘇木看不懂李長卿的表情,更不明白他的內心處在某種境地。只能順著他的轉身一起坐上車回家。
我們,曾經見過嗎。
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個開端的。
在記憶最初里的春分時刻。
或者更具體些,第一世的時候。李長卿因工作變動搬家到了一個朋友的閑置公寓里。作為回報,他需要照顧一周朋友家的狗。當他千辛萬苦的把哈士奇領回家時,就預感到這一周肯定會生活的很辛苦。
正開門時,身后也響起了聲音。一個穿睡衣的女生拎著垃圾走出來。
“誒,你好。我是新來的鄰居,叫李長卿。”遞過真誠的笑。
“你,你好,我,我是徐蘇木。”尷尬于自己的睡衣,紅著臉。
“嗯。對,你怕狗嗎?”牽繩的手被拉扯一下,才想起來的問題。
“不,不怕。我挺喜歡狗的,這是哈士奇嗎?”徐蘇木走上前,輕撫過毛絨的腦袋。
“嗯。我幫朋友養的,叫三勺。”
“喔,真可愛啊,長得很漂亮呢。”
一來一往里,光影從玻璃窗流轉到地磚上,又沿著電梯的棱角滑過去,最終形成一個四邊形。對話間有電梯抵達的回聲,樓下驚起的車鳴。從高處飛來的鴿子落在窗沿外,眼睛黑的徹底,像是渺小又寂靜的宇宙,傳來了遙遠又連綿的振翅聲。可能是彼此的對白太過日常,可能是他的聲音透著軟糯,也可能是誰家烘焙的蛋糕糖分濃郁,更或許是她濕漉的頭發滴落出果香的親昵。一切不經意的瞬間都成為此刻可能性的關鍵。互相牽連的對話里,不知是從李長卿身上,還是他的背后,亦或是都與他無關的其他事物,漫延出豐沛也暖熱的甜。
完整的,細膩的,包裹住她。
她自然的遞送出自己的聯系方式,順帶也毫無察覺的把信任一并給予。
日漸熟悉的關系里,李長卿的喜歡來的直接而猛烈。兩個人在五年的時間里,感情順利的發展到了談婚論嫁。要說哪里還存在著不一樣的,就是徐蘇木的秘密曾一度等到了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不過因為陳南星的前車之鑒,“坦誠相待”這點在她的愛情里總被認為著可以等久一點。再久一點,久到有一個對的時機出現后,才能獲取到足夠的安全感得以全盤托出不含畏懼。像是被封閉在暴雪中的動物,糧食充足后才會毫無顧忌的沉睡。
“長卿吶,下周日你有事嗎?”徐蘇木看書時,不經意問著工作中的人。
“我下周五出差回來,周六周日應該都沒事,怎么了?”
“喔,沒什么,就是想讓你陪陪我。”
“你即便不說,我每天也都一直抽時間陪你。怎么,下周日有安排?”李長卿合上電腦,走到徐蘇木身旁,吻過她的發梢。
“你回來就知道了,等著吧,嘿嘿。”
徐蘇木認為相對合適的時機,可以和盤托出秘密的時候,是在她29歲生日當天借著對方些許過多的寵愛和不忍掃興的心情,可以讓自己擁有被理解的特權。再者,能聽見對方心聲的秘密,也是可以被慶賀或者驚訝稱贊的好事了吧,隱瞞這么久也不算無法饒恕的過錯了。畢竟也沒有對任何人造成很大的傷害,不過就是隱瞞了五年而已。
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秘密,就有被等待的價值。
其次,徐蘇木也不想因為秘密而再次落得與陳南星在一起時的結果。
李長卿周五回來的早,晚上陪徐蘇木去逛街買些裝飾品。偌大的門店只有寥寥數幾人。兩個人正挑選著平時用的花束時,聽見了不遠處的爭吵。
“親愛的,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不讓你出門的,我實在太愛你了。求你回來我身邊吧,我沒有你快活不下去了。”男人的乞求卑微又懦弱。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我這輩子都恨透你了,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別再來找我!”
“求你了,別離開我。我錯了,真的,我再也不囚禁你了。我也不威脅你了,你跟我回去吧,求你了,我真的好愛你啊,別離開我好嗎。”說著伸手抓過女生的胳膊,嚇得對方一聲尖叫。
“啊!別碰我啊!我跟你已經分手了,你滾開,再這樣我叫警察來了!”驚恐得到聲音游走迅速,卻沒人上前制止,都在遠處不動聲色的看著。
李長卿嘆口氣,拉過徐蘇木走去,拽開男生的手,“放手,沒看到她已經很害怕了嗎?你再這樣我就叫保安轟你走了。
“關你什么事!多管閑事吃飽了撐的啊?滾開,這是我們情侶間的事情!”
“我不管的話,她要是被你帶到哪里出了事,她父母不難過嗎?你再不走我就真找保安轟你了,快滾。”徐蘇木站在旁邊不說話,聽著那男人心里一句比一句骯臟的話,頓時替女生覺得不值。
李長卿說完就轉頭囑咐著女生快走,這邊他會處理,有什么情況記得打電話找警察。女生一臉快哭的表情連連道謝,轉身快速離開。
徐蘇木一直這么認為。
好的愛情,時間越久會釀的越醇厚。彼此之間互相鼓勵和扶持,度過一個又一個坎坷難關,幸福的生活就會指日可待。春風等來二人得意,楊柳等來彼此相依,連走錯路抵達的城市,都會遇到幾年后才計劃去的月牙湖。暴雪封閉的巢穴里,寒風被擁抱溫暖,好似只要是兩個人牽著手,一起走在愛情這條路上,就會與生死隔的還很遠,遠到是垂暮時才會聊起的閑談。
想到這些,就覺得秘密是一件值得等待的事情,甚至認為等待的再久一點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不過是五年而已,可以再等久一點。
“你個神經病!憑什么管老子的事情!你算老幾?”
“臥槽!你個傻叉,多管閑事!”
“媽的,有病,真想整死你!”
“你怎么不去死!”
“快去死吧你!”
事情到底是怎么發生的,徐蘇木混亂的思緒在試圖理清楚時瞬間斷了弦。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還是哪里遺漏了痕跡。轉眼間事情就發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滴落在地上的血,逐漸匯成一灘醒目的紅。堪比盡頭的夕陽般燦爛又絕望。
徐蘇木對死亡的感知很淺薄。
印象深刻的幾次都發生在傳達到她耳朵的途徑前。
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學校正放寒假,她跟隨徐母回了老家過年。住的親戚家有個不小的院子,鋪著瓦磚的三米外長著棵果樹。說不清結的什么果,畢竟寒冬里只剩下光禿的枝干搖曳著零星的樹葉。天掖著灰卻冷意十足的早晨,她剛穿好新衣去洗漱,徐媽接到了遠在城市徐爸的電話。她重男輕女的奶奶因病過世了。
她從小對奶奶的印象很淺。獲得的喜愛都很少,更何況偏愛。小時候的見面都是例行的拜年,長大后奶奶因病長期住在醫院,見面的次數就多了些。但依舊,醫院旁的公園才記得更清楚些。公園前幾年大翻修,豎起十多年的鐵欄桿被撤掉,遼長深闊的湖喂養著肥碩的草魚。小時候的冬日,徐爸領著她用樹旁的石頭,把結冰的湖砸出一個小口,釣出好幾條魚拿回家吃。
回憶線無限拉長,軌道上的火車突突突的飛速前進。略過年幼的城莊,轟鳴過青春的校堂,短時停靠在眾人齊聚的靈堂外。她才見到死亡的最終模樣。
瘦小枯老的人被花朵包圍,玻璃蓋封其上。花圈排成一列,寫著緬懷的話和安慰。轟烈的哀樂隨著不息的哭泣,四處漫延攀爬,結出透明的眼淚。生命線,或姻緣線,亦或是相遇線,被浸濕的靈堂相繼斬斷。
她站在門外望著遠處的后山,一片又一片的煙蒙蒙。
耳旁響起啟程的轟鳴,召喚來,注目去。
火車持續前進,略過父母爭吵摔打的門外,轟鳴過刻骨愛情的背叛,再次停靠在另一場死亡外。
她看著那個男人在女生走后,揮向李長卿的一拳被側身遭反擊,捂著肚子憤憤不平的離開,嘴上罵罵咧咧卻也沒有回頭。她挽過李長卿的手,抱著挑選好的花去結賬。兩個人在停車場的路上計劃著晚上吃什么,談論最近幾日的娛樂新聞。到了車旁,李長卿打開后備箱往里面擺放著裝飾品。徐蘇木遞過懷里的花時從旁邊跑來一個男人,面容熟悉,眼神兇狠。正待她要說話,便看見男人懷里的刀和刀上鋒利的光。李長卿的手還未伸長,向他的花落了地,愛他的人則倒在面前。
花瓣散碎一地,鼻尖還蕩漾著繚繞的余香。
血漫延開來,沾染著花,浸濕了空氣。
葬禮遠處的后山,一片煙蒙蒙。
存在的不是霧,不是云,不是雨。不是起伏的光,不是斑斕的虹,不是堆累的雪。不是一切柔軟的,美好的,溫暖的讓人充滿熱切喜歡的存在。是點燃時就攀升而上,與燒之殆盡關聯成前因后果的煙。或是解脫,或是奉獻,亦或是某種存在的無聲告別。在山上揮手,在水下匯聚,在空中集結,最終變幻化成有形而纏綿的姿態,以自由的方式做出瀟灑的告別。葬禮遠處的后山,成群結隊的告別,數以千計的再見。群山環繞般,寄托出在世人的懷念和悲傷。
一點也不悲傷的鏡頭里,徐蘇木用無動于衷的背影與奶奶訴說著離別。
一點也不幸福的場景里,李長卿用崩潰絕望的雙手向蘇木哭喊著乞求。
死亡,就是這樣了。
是煙蒙蒙的山,煙蒙蒙的林,煙蒙蒙的寂靜遠去。
李長卿處理完徐蘇木的后事已經是一周后了,他面無表情的回到公寓躺在床上。時間走馬觀花跑過,他疲憊的身體卻始終等不來睡意。起身拉開衣柜,找到徐蘇木生前的衣服。充斥著甜和軟的味道把過往每一天刻的更加深重。他躺回床上,把她所有的衣服都蓋在自己身上臉上,遮掩的不露一絲空余。哪里都是軟,哪里都是甜。他流著淚回憶兩個人的曾經,逆流而上的摸索起過往的一點一滴。錦花簇擁的夏,天高云闊的秋,寒霜降近的冬。循環往復,一年退一年。他在持續回轉的記憶里緩慢前行,如同守望旅人的歸程,點亮著火把踏破風雪一路飛奔,走到落日盡頭才敢回首去望,蒼茫白雪覆蓋的旅程有多漫長。
李長卿一門心思回憶過往。窗外的黑夜白晝循環往復,不停倒退。直到李長卿想到兩人最開始的場景。他牽著朋友的狗開門,回頭看見穿著睡衣一臉清秀的徐蘇木,自己與拎著垃圾的她打招呼。
笑出了眼淚,又苦又澀。
可還是從哪里,從哪個角落里,嗅到了那僅剩的甜。
白雪覆蓋的旅程太過漫長。長到他皺紋漸起的眉眼重新挽起鋒利的年輕。
長到五年的光陰消失不見。
他打開門,遇到了第二世的徐蘇木。
種子藏在土里,長出粗壯的藤蔓,伸出細長的枝條,結出逾時不候的花苞。
秘密,被埋葬在深而黑的死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