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沙漠中除了一片澄黃如金的沙子,還有橫亙斷殘的戈壁。
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背著一個少年正自行走在戈壁的邊緣,周圍到處都是風化的巖石以及干裂的枯枝。
和尚找到一處空曠的平地小心將背上的少年輕輕放下,依偎著靠在一塊碎裂的斷墻上;隨后將手中還剩半壺水的水壺遞到少年的嘴邊。
已經走了近兩天時間的路程,本來只需花上半天時間便可走出此地的玄苦大師,因為一件事,要去一個地方,只有到了哪里或許可以挽救少年的性命。
少年自然便是蘇小魚,被和尚千難暗襲之后,至今昏迷不醒;一時間功參造化的佛門圣僧玄苦大師也不清楚所中何毒,只知此毒來源于魔教。
既知病癥卻不知具體病情,只能先用佛門圣藥“七玄丹”延保少年七日性命;只是治標不治本,只能緩解一時,卻不能徹底根治。
出家人慈悲為懷,何況少年是為自己而傷;因此本著愧疚之心的玄苦大師,決定去一處地方,討回昔日一個人情;只為了能夠徹底解除少年身上的毒。
整座江湖能解天下各類奇毒,能讓中毒之人恢復之后脫胎換骨的地方,只有號稱四大家族之一的“英雄冢”,因為哪里有座讓人能夠重獲新生的“洗髓池”。
英雄冢號稱四大家族最神秘的一族,地處西北,位置偏僻;普通人難以尋覓蹤跡。
傳聞英雄冢矗立在一片荒墳之中,又名“亂墳崗”;門中每代傳承弟子從不過二,且極少行走于江湖,每逢有弟子出冢,必定一鳴驚人。
現在苦玄帶著少年蘇小魚已經臨近了此地,在苦玄的記憶中,只要翻過此片戈壁便能尋找到一片荒蕪的墓地,墓地中有能進入英雄冢的入口。
看著不時因入體毒性發作而有些瑟瑟發抖的蘇小魚,苦玄重新背起了少年加緊了行進間的步伐。
沙漠中晝短夜長,不知何時,天邊懸掛著一輪上玄月,月色沁涼,冷若寒霜。
月色下,幾處突兀的峰巖連著四周幾棵零落的胡楊;霎時讓人感覺有些森涼。
峰巖的前方,上下浮動著無數綠色的磷光,星星點點,那是來自地獄的幽靈之火。
火光劃過黑暗的夜色,照亮花崗石碑的一角,一堆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夜半更深,月色如水般傾瀉,灑下銀灰色的月光;頓時,周圍亮起無數幽暗之火,一片荒涼的墳地赫然入目;排列整齊的墓碑如同擺放靈堂豎立的棺木,場面顯得有些異常瘆人。
亂墳堆里,一個和尚背著一個少年快若閃電般穿梭在這荒涼的墓地中。
和尚健步如飛,但都點到即止;每踏行一步,僅腳尖著地從不駐足而立。
幾個起落,和尚已來到墳地的邊緣,但見和尚對著身前一塊無字墓碑輕叩三下,大聲喊道:“摩珂無量,懸若寺玄苦前來拜會昔日舊友!”聲音激昂,隱約中竟帶著佛門“獅吼功”的威嚴,讓人聽了瞬間有種蕩氣回腸的感覺。
四周幽暗的“鬼火”似被這浩然正氣嚇退,紛紛散落離去;只見無字墓碑的左側第三格緩緩升起一絲白色的濃霧,濃霧中隱約可見一身白色的影子正踱步而來。
靜心等待中的玄苦似乎知道其中關鍵,對著款款而來的白影輕聲笑言:“白施主,許久未見,今日貿然叨擾,還望見諒。”
但見那白姓男子身材高瘦、面色慘白,頭頂一長形官帽;乍一看,像極了傳說中的白無常。
男子神色詭異,面無表情,語氣較為生硬回應道:“近來,天干物燥;大師觀此天象,可會下雨?”
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的回答;玄苦卻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之后忽放聲長嘆:“當真后生可畏,南景天收了個好徒弟!”
對于玄苦的贊賞白姓男子置若未聞,語氣不緊不慢地說道:“玄苦大師,何須自謙;佛門中論禪機之妙,當推大師為翹首。”
“好..好...好”玄苦連說三聲好字,語露機鋒;三個好字意義盡不相同。
第一個好是贊揚白姓男子膽大心細,觀察入微;以景擬人,說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規勸自己返程;語氣卻盡顯放肆。
第二個好是欣賞白衣男子性格,不驕不燥,不謙不卑;應對從容自然,有名家風范。
第三個好是玄苦真情實意,自然流露;英雄冢傳承源遠流長,可謂后繼有人。
白衣男子似乎對玄苦忽如其來的三個好字也頗感驚訝,正自暗嘆;眼神卻輕落在玄苦背后的瘦弱少年上。
似有備而來男子直奔主題,略顯無奈說道:“家師三天前已離開此地,大約七日之后方能返回;大師所求之事,恕白某無法做主;這位小兄弟所中之毒源自漠北亂云窟,理應盡早治療;白某不才,少時曾對醫理方面有過些許研究,可否容小生查看傷情毒患?”
原本聽到英雄冢冢主南景天不在的消息,已有些失落的玄苦;看到白衣男子一眼認出背后少年所中毒源,心中陡然升起一絲希望;苦愁面容稍展,含笑說道:“南兄既然不在,本不該再叨擾;只是這少年有恩于老衲,情勢危急,只能有勞白施主。”
白衣男子不再多言,只執手做了一禮,口中輕言:“大師,請!”
請字一出,但見剛才那塊骨色無字墓碑緩緩升起一道“門”,月光下一道深不見底的階梯向著前方無盡黑暗慢慢延伸著.....
玄苦緊隨白衣男子腳步,每一步都踏的很仔細;英雄冢的神鬼陣法配上南宮家的奇門遁甲,很少人可以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安然走出去。
半刻鐘后,白衣男子停下腳步,沿路兩側原本微弱的燈火頓時變得猛烈;只見前方一片燈火通明;一盞金黃色的天火琉璃燈凌空而懸,六只大小相等的杯盞閃爍著炙熱的紅光;
燈光下映照著一泉清池,碧藍如海,清澈見底,幾條細小如海中蛟龍的生物正歡快游蕩在水中;池水旁正中央擺放著三只色澤深沉,年歲悠久的檀木棺材,每一只棺面上都纏繞著一圈薄如蟬翼的銀色“天蠶絲”;
這是一座偌大的殿宇,卻絲毫沒有金碧輝煌的雄偉氣勢,有的只是莫名的詭異與森然。
身后玄苦看著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并無過多意外;只由衷感嘆道:“一別已是十年,今日再訪但覺此去經年,恍如隔世!”
“大師不必掛懷,昔日你與尊師在此問禪闡道,相交甚歡;白某年少,卻也能感受彼此惺惺相惜之情;緣自情中,有緣自還會相見的。”聽出玄苦語中似有些失落和緬懷之情,白衣男子適時安慰著說道。
“緣分自定,自是勉強不得;希望如施主所言,日后還能有緣相見。”
白衣男子不再多言,只是指著正前方一棺木,示意玄苦將背上少年放置其上。
玄苦自知此棺木非同一般材質制成,取材來自于人跡罕至的南海千年檀香木,棺木上的“天蠶絲”乃是來自雪山之巔一種罕見的雪蠶所吐露的蠶絲拼織而成。
此棺木對于普通人而言具有溫潤肺腑,養顏益壽的功效,而對于修習某些特殊功法之人實則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此刻,少年蘇小魚正躺在陳舊的棺木之上,一旁的玄苦正目不轉睛盯著左側白衣男子出手如風,一雙常年浸染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缺少新鮮血液纖細慘白的手;那雙手仿佛有非凡的魔力,在手指觸碰少年身體的一瞬間,少年渾身的血液如同洶涌澎湃的浪潮,集聚而至,似要沖破少年的身體;
昏迷中的少年似乎被這巨大的沖擊影響,本能掙扎著,暴起的青筋如同有跳躍的音符,竟有節奏般地顫抖著;全身渾如雨下的少年正忍受著難以承受的煎熬;忽然那雙手松開了,仿佛時光倒流,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初時的狀態。
少年猛然起身,口中噴出一口黑色的血漬,隨即昏然倒下。
燈光下,臉色更加慘白的白衣男子撤手而立,輕聲嘆息道:“玄天蠱蛇,只怕無藥可解!”
一直不曾有片刻松懈的玄苦聽到白衣男子如此說法,頓時臉色煞白,心中失望至極,微聲問道:“老衲曾聽聞此毒乃昔日魔教太上長老'毒無恙'所創,歷來只傳于教中教主,難不成我那不成器的師侄與魔教教主軒墨染有關不成?”
“軒墨染已失蹤多年,況且他在位之時最容不得底下之人施展毒物,這或許是另有所得吧。”
“如今之際恕老衲直言,貴派‘洗髓池’可否解得此毒?”
白衣男子沉默無語,片刻后方才言道:“大師,此事只能等尊師回來之后才可定奪;如今我已幫這少年逆行運轉血脈,應可維持十余天。”
聽出男子語中之意,玄苦大師緩緩從寬大袖袍中掏出一物,遞于白衣男子面前:
“請替老衲轉告尊師,昔日之情,玄苦望還之!“
看著手中一木制的藥勺,白衣男子微微一怔,隨即點頭示意。
“本該親自等候,實有要事在身,望能照顧一二,來日老衲再來致謝。”說完,目光望向少年蘇小魚的方向,一聲輕嘆,轉身徑直向著殿外走去。
行至十米,忽然傳來玄苦的聲音: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你比劍閣的秦無雙怕是更當得起公子二字。”
姓白名如玉的白衣男子看著逐漸遠去消失的背影,暗中贊嘆一聲:“恁是了得一個和尚。”